腊月的京城,寒风如刀。然而陈府书房内的地龙烧得正旺,暖意融融,与外间的肃杀仿佛是两个世界。陈文强端详着手中新绘的“高效节能煤炉”改良图样,眉头却微微锁着。怡亲王胤祥那边透出的风声,宫里似乎对这种新奇玩意也有了点兴趣,这本是天大的机遇,可他的心头却笼罩着一层不安的阴影。
“大哥!不好了!” 书房门被猛地推开,裹挟着一股冷风,三弟陈文健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出……出人命了!”
陈文强手中的炭笔“啪”地掉在图纸上,染黑了一处精心计算的通风口设计。“慢慢说,怎么回事?谁出事了?” 他声音沉静,心却猛地往下沉。
“不是咱们家的人,”陈文健喘匀了气,急声道,“是城西骡马市那边,一户用咱们家煤炉的人家!说是……说是中了炭毒,一家五口,抬出来三个,还有一个没救过来!”
仿佛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陈文强瞬间通体生寒。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煤炭取暖,一氧化碳中毒是头号杀手,即便他反复强调通风,在售卖时也让伙计耳提面命,甚至改进了烟囱设计,却依旧没能完全避免悲剧。
“消息怎么传开的?现在外面什么情况?” 他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
“死了人,哪还瞒得住!现在那家人正在咱们‘陈家煤业’西市铺子前闹呢,围了好多人!还有……” 陈文健咽了口唾沫,艰难道,“有几个穿着体面,不像普通百姓的人,在人群里阴阳怪气,说咱们陈家的煤炉是‘索命炉’,煤炭是‘黑心炭’!”
商业竞争,他早有预料;市井冲突,年小刀也能摆平。但牵扯到人命,性质就彻底变了。尤其是,这背后明显有人推波助澜,将一场意外事故,往“谋财害命”的方向引导。这已不仅仅是商战,而是能彻底摧毁他一切努力的风暴。
陈府正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我早就说过!这黑乎乎的石头邪性!比不上柴炭稳妥!现在好了,出了人命,咱们陈家眼看就要成众矢之的了!” 二叔陈满囤捶胸顿足,脸上满是后怕与埋怨。他一直对放弃稳妥的柴炭生意,涉足这“黑金”行当心存疑虑。
“二叔,话不能这么说!” 大姐陈秀兰虽也脸色发白,却强自镇定,“咱们的煤炉和蜂窝煤,便宜耐烧,帮多少贫苦人家熬过了寒冬?这事是意外,也是那家人自己使用不当,未曾按要求留通风口……”
“使用不当?外人会听你解释吗?” 二叔打断她,“他们只会说,你陈家的东西害死了人!怡亲王刚对咱们有点好脸色,这要是传到他耳朵里,别说订单,咱们全家会不会被问罪都难说!”
一直沉默的母亲周氏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看向陈文强:“强子,娘知道你心思大,想为家里挣份产业。可这……这祸事太大了,咱们小家小户,怕是扛不住啊。要不,这煤炭生意,咱们……咱们收手吧?”
“收手?” 陈文强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却异常坚定,“现在收手,就是承认了是我们的过错。不仅煤炭生意完了,咱们紫檀家具、学堂,所有沾着‘陈家’字号的东西,都会被人唾弃!到时候,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他站起身,环视家人:“事已至此,退缩没有用。我们必须面对,而且要处理好。”
他迅速分派任务:“文健,你立刻去找年小刀,让他帮忙查清那几个在人群中煽风点火的人的底细。大姐,你带上家里备着的上等伤药和抚恤银子,跟我去死者家……不是去铺子前,是直接去他们家里!二叔,铺子那边你先稳住,无论如何不能与苦主动粗,态度要软,但暂时什么都别承认,只说东家正在紧急处理。”
家人见他思路清晰,安排果断,慌乱的心也稍稍安定下来,各自领命而去。
死者家住在城西一条狭窄的胡同里,低矮的土坯房,此时院里院外围满了左邻右舍,悲泣声、议论声混杂一片。陈文强和大姐的到来,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有好奇,有愤怒,也有漠然。
他没有理会那些指指点点的议论,径直走进屋内,对着悲恸欲绝的家属,深深鞠了一躬。“老人家,节哀。陈家治家不严,产品有疏漏,酿此大祸,文强特来请罪,并送上些许薄银,暂渡难关,聊表心意。” 他没有推卸责任,而是直接将“疏漏”揽了过来,态度诚恳,语气沉痛。
这一举动,让原本准备闹将起来的家属和部分邻里都愣住了。他们预想中的推诿、狡辩甚至武力驱赶都没有出现,反而是东家亲自上门致歉、赔偿。愤怒的情绪,稍稍被这种意想不到的应对方式化解了一些。
同时,年小刀那边也传来了消息。那几个煽风点火的人,果然收了城南“柴炭行会”王会长的钱。王会长眼见陈家煤炭生意势不可挡,抢走了他大量市场份额,便想出这条毒计,利用意外事故,欲将陈家彻底搞臭。
“嘿,陈老弟,你这对手够阴的。” 年小刀叼着根草棍,吊儿郎当地说,“不过证据我帮你拿到了,人证物证俱在。要不要哥哥我今晚就带人去把那老王八蛋的铺子给砸了?”
“不,年兄,稍安勿躁。” 陈文强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砸铺子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反而落人口实。我们要在明面上,堂堂正正地赢回来。”
他回到家中,闭门半日。再次出来时,手中拿着一张新的设计图和一份计划书。
设计图上,是对现有煤炉的又一次重大革新——他增加了了一个简易的“防风泄压阀”和更显眼的通风提示铭牌,并且设计了一种成本极低的一氧化碳检测粗布条,遇有害气体会缓慢变色,随炉赠送。他要将“安全”这个概念,直观地融入到产品中。
计划书则更显魄力。他决定,立即召回第一批售出的、可能存在设计瑕疵的早期煤炉,免费更换为新款!同时,在全城所有“陈家煤业”店铺门前,进行公开的安全使用演示,并聘请郎中坐镇,讲解炭毒防范与急救知识。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决定。召回意味着巨大的经济损失和承认早期产品不完美。家族内部再次哗然。
但陈文强力排众议:“信誉比金子贵!我们现在付出的每一文钱,都是在为‘陈家’这块牌子镀金!我们要让全京城的人看到,陈家敢于负责,勇于改进!”
就在陈家上下为召回和宣传计划忙得人仰马翻之际,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停在了陈府门外。车帘掀开,一位身着常服,却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走了下来,正是怡亲王胤祥。
胤祥的到来,让陈府刚刚稍缓的气氛再次紧绷到极点。
陈文强将胤祥迎入书房,心中忐忑,不知这位王爷是兴师问罪,还是……
胤祥没有客套,目光扫过书桌上那张新的煤炉设计图,淡淡开口:“外面闹得沸沸扬扬的‘索命炉’,就是此物?”
“回王爷,正是此物之前的老款式疏于警示,致人疏忽,酿成悲剧。草民难辞其咎。” 陈文强躬身,将事故经过、对手陷害以及自己的应对之策,原原本本禀告,并未隐瞒。
胤祥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看不出喜怒。直到陈文强说到“全面召回,免费更换,并公开宣讲安全用法”时,他敲击的动作停了下来。
“召回?你可知道此举耗资几何?又置你陈家颜面于何地?” 胤祥语气平淡,却带着审视。
“回王爷,草民以为,商家之颜面,不在永不犯错,而在知错能改,勇于担当。钱财损失,可再赚取;人心若失,万难挽回。” 陈文强坦然回答。
胤祥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打破了书房的凝重:“好一个‘知错能改,勇于担当’!你这份魄力和见识,倒不像个寻常商贾。” 他拿起那张改良设计图,仔细端详,“这泄压阀和检测布条,构思巧妙,于细微处见真章。你能于危机之中,不思诡辩卸责,反而专注改进产品,挽回信誉,这份心性,难得。”
他放下图纸,语气变得郑重:“本王今日前来,本是想看看,这被推上风口浪尖的陈家,究竟是奸猾之徒,还是可造之材。如今看来,你并未让本王失望。宫里那边,关于你这煤炉的议论,本王或可替你周旋一二。”
峰回路转!陈文强心中巨石落地,连忙深深一揖:“草民叩谢王爷信任!”
“不必谢我,”胤祥抬手虚扶,目光深邃,“你且记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陈家崛起太快,眼红之人不在少数。今日是柴炭行会,明日又不知是谁。这召回与宣讲之事,你放手去做,做得漂亮些。至于那王会长……” 他嘴角掠过一丝冷意,“跳梁小丑,自有规矩收拾。”
有了胤祥这番近乎明示的支持,陈家的召回和新品推广计划进行得出奇顺利。舆论开始转向,人们谈论的不再只是“索命炉”,更多的是陈家“负责任的东家”和“越来越安全好用的煤炉”。一场足以毁灭的危机,在陈文强的沉着应对和贵人相助下,竟化为了巩固品牌、提升声誉的契机。
数月后,一个春意渐暖的傍晚,陈文强正在核对与王府的第一批正式煤炉订单账目,年小刀再次来访,脸色却不像往日那般轻松。
“陈老弟,事儿有点不对。” 年小刀压低了声音,“那个王会长,前天晚上失足落水,没了。”
陈文强心中一惊:“官府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醉酒失足,意外身亡呗。” 年小刀撇撇嘴,“但我手下兄弟查到点别的,王会长落水前,好像跟一个从关外来的人接触过。那人……不像商人,倒像是军中出来的,带着煞气。”
关外?军中?陈文强的眉头重新皱紧。王会长的死,是巧合,还是灭口?如果是灭口,那当初指使他陷害陈家的,真的仅仅是一个柴炭行会吗?还是说,有更深沉、更强大的力量,早已在暗中注意到了迅速崛起的陈家,并投来了不怀好意的一瞥?
他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初绽的新芽,心中却毫无暖意。怡亲王的庇护或许能挡住明枪,但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却让他感到一种更深的寒意。这京城的水,远比想象得更深。他的“黑金”之路,似乎刚刚闯过一道惊涛骇浪,前方,却是一片更加迷雾重重的黑暗海域。
喜欢煤老板和儿女的穿越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煤老板和儿女的穿越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