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办公室，丁陌刚坐下，电话就响了。是武藤打来的。
“竹下君，我跟威尔逊约好了，明天下午两点，在华懋饭店咖啡厅。高桥和小林会去。”
“明白了。”
“对了，”武藤说，“谈判的时候，你也去一趟。”
丁陌一愣：“课长，我去合适吗？”
“不是让你出面谈。”武藤解释，“你在旁边听着，万一有什么情况，也好及时应对。但你不要说话，就当是……陪同人员。”
丁陌明白了。武藤还是不放心，想让他这个“智囊”在现场把关。
“好的，课长。”
挂了电话，丁陌走到窗前。雨后的天空透出一丝微光，空气清新了许多。
明天，他将要亲眼见证这场特殊的谈判。虽然不能直接参与，但可以在暗中观察，收集信息，判断威尔逊的真实意图。
这也许是个机会——一个接触美方情报网络的机会，一个可能打开新局面的机会。
但同时，也是巨大的风险。
丁陌深吸一口气。
他已经习惯了在风险中行走。
第二天下午一点半，丁陌和高桥、小林在华懋饭店门口碰头。高桥显然有些紧张，不停地整理领带。小林则提着公文包，一副专业助理的模样。
“高桥君，放轻松。”丁陌说，“我们是甲方，他们是乙方。该紧张的是他们。”
这话让高桥稍微平静了些。三人走进饭店，咖啡厅在二楼。威尔逊已经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一杯咖啡。
见到三人，威尔逊站起身，微笑着用日语打招呼：“高桥先生，欢迎。这两位是？”
“这位是我的助手小林，这位是领事馆的竹下先生，陪同我们来的。”高桥介绍道。
威尔逊和两人握手，目光在丁陌身上多停留了一瞬，但很快就移开了。
四人落座。侍者送来咖啡和茶点，谈判正式开始。
高桥按照事先准备的说辞，先表达了领事馆对合作的“兴趣”，然后提出了那些条件：只用于民用物资、人员控制、货物检查、短期合同。
威尔逊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点头。等高桥说完，他说：“高桥先生提出的要求，大部分我们都可以接受。不过关于人员……仓库管理员我们希望能保留一部分自己的员工，毕竟我们商会自己也有货物要存放。”
高桥看向丁陌。丁陌微微点头。
“可以。”高桥说，“但我们要派员常驻，监督所有进出记录。”
“没问题。”威尔逊爽快地答应，“还有别的吗？”
“合同期限先签三个月，试用期一个月。”高桥说，“如果合作顺利，再考虑续约。”
“合理。”威尔逊从公文包里取出合同草案，“这是我方准备的合同文本，请过目。”
高桥接过合同，和小林一起仔细阅读。丁陌则坐在一旁，看似随意地喝着咖啡，实际在观察威尔逊。
这个男人大约四十岁，棕发，蓝眼睛，气质沉稳。他的日语很流利，但带着明显的口音。坐姿端正，手指修长，握杯的姿势很标准——这些细节，都不太像普通商人。
更让丁陌注意的是威尔逊的眼神。在整个谈判过程中，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高桥身上，但偶尔会快速扫过自己，那眼神里有审视，有判断，像是也在评估什么。
“合同条款基本没有问题。”高桥看完合同，抬起头，“但我们还需要加上刚才谈到的那些补充条款。”
“可以。”威尔逊说，“我们可以现场修改，然后重新打印。”
接下来的时间，双方就合同细节进行了讨论。高桥虽然紧张，但准备充分，该坚持的都坚持了。小林在一旁记录，偶尔用英语和威尔逊确认某个术语的翻译。
丁陌全程没有说话，只是听着，看着。
他发现威尔逊对某些条款特别在意。比如关于货物检查，他坚持要求“在双方人员共同在场的情况下进行”；比如关于责任划分，他反复强调“如果是不可抗力导致的损失，双方都不承担责任”。
这些要求本身没问题，但威尔逊强调的程度，超出了正常的商业谈判。
一个小时后，主要条款都谈妥了。双方约定三天后正式签署合同，下周一启动合作。
“期待我们的合作顺利。”威尔逊站起身，和高桥握手。
“期待。”高桥说。
四人离开咖啡厅。走到饭店门口时，威尔逊忽然对丁陌说：“竹下先生，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丁陌心里一紧，面上平静：“请说。”
威尔逊走到旁边，压低声音：“我想请竹下先生帮个小忙。”
“什么忙？”
“我们商会有批货要从广州运过来，船大概下周到。”威尔逊说，“到时候可能需要借用一下你们的码头泊位。当然，费用照付。”
丁陌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说：“这件事我需要向上面汇报。而且，码头的调度不是我负责的。”
“理解。”威尔逊笑了笑，“只是提前打个招呼。如果方便的话，还请竹下先生帮忙协调一下。”
“我会转达的。”
离开华懋饭店，高桥明显松了口气。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总算谈完了。竹下君，你觉得怎么样？”
“谈得很好。”丁陌说，“高桥君准备得很充分，该争取的都争取到了。”
高桥高兴地笑了：“多亏你之前的指点。”
回到领事馆，丁陌向武藤汇报了谈判情况。武藤对结果很满意，尤其是听到威尔逊基本接受了所有条件。
“干得好！”武藤拍拍丁陌的肩膀，“这事你安排得周到。接下来就是执行了，一定要盯紧，不能出岔子。”
“是。”丁陌顿了顿，“课长，威尔逊还提了个请求，想借用码头泊位，运一批广州来的货。”
武藤皱起眉头：“什么货？”
“说是机器零件和化工原料，民用物资。”丁陌递上威尔逊给的货单副本，“这是清单。”
武藤看了看：“这事……得谨慎。这样吧，你先答应他，但货到的时候，要严格检查。如果发现任何可疑物品，立即扣留。”
“明白。”
从武藤办公室出来，丁陌开始安排后续工作。他先去找了秋元，正式通知他被选派去美国商会仓库做监督员。
“你的主要工作是记录货物进出，监督他们按合同办事。”丁陌交代，“每天写一份工作日志，记下仓库里存放的货物种类、数量、进出时间，以及威尔逊那边人员的活动情况。不用太详细，但重要的信息一定要记。”
“是。”秋元认真地点头。
“还有，”丁陌补充，“不要主动打听什么，但别人说的话、做的事，你要多留心。特别是如果有什么异常情况——比如不该出现的人出现，不该存放的货物存放——要及时报告。”
“明白了。”
接着，丁陌又去了码头管理处，跟负责泊位调度的小野主任打了招呼，说了威尔逊货船的事。小野答应会安排，但强调必须按规定检查。
“放心，”丁陌说，“我会亲自到场监督检查。”
一切安排妥当，已经是傍晚了。丁陌站在领事馆的窗前，看着夕阳西下，天空被染成一片橘红。
特殊合作，即将开始。
这就像打开了一扇门，门后可能是机会，也可能是陷阱。但既然门已经开了，他就必须走进去，看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
而他派去的秋元，就像他放在门里的一双眼睛。通过这双眼睛，他能看到威尔逊的真实意图，能看到这场合作背后的真相。
当然，威尔逊也可能在门后安排了陷阱，安排了反制的眼睛。
这是一场暗中的较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丁陌深吸一口气。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无论门后是什么，他都会面对。
因为他知道，在这条路上，他没有退路。
只能向前，一直向前。
直到走出这片黑暗，直到看见光明。
但那一天，还很远。
而现在，他要做的，是走好脚下的每一步。
一步，一步，稳稳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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