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证物证俱在,送到县衙,这案子齐豫珩办起来也容易得很。
按照大周律令,恶意毁坏他人财物,可由官府酌情关押半个月到一年时间。
而孙秀兰还未得手,且她要毁坏的是涉及千万民生的农作物苗子。
齐豫珩大手一挥,判了三个月的关押,三个月的时间,正好也够红薯和土豆再丰收一次。
这三个月,就当是换个地方,让孙秀兰好好反省反省自己。
阴冷、潮湿、弥漫着腐朽与绝望气息的县衙大牢,成了孙秀兰未来三个月的“新居”。
厚重的牢门在她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光线,也仿佛将她彻底钉在了耻辱柱上。
最初的震惊和瘫软过后,无边的怨毒与不甘如同附骨之疽,不断蚕食着孙秀兰的理智。
她抓住冰凉粗粝的木栅栏,十指用力到发白,对着空无一人的昏暗甬道,再次开始了她无休止的咒骂。
只是这一次,少了围观的人群,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牢房里回荡着,显得更加凄厉而孤独。
“徐贞月!你个不得好死的贱蹄子!都是你害得我!你不得好死!”
“沈培风!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老娘好歹也养了你这么多年!没有老娘,你早在路边被野狼叼走吃了!没心肝的东西!就你也想借我儿的气运科考?你不配!”
“沈嘉安!你也是个没心肝的畜生!老娘是你亲娘!你却帮着外人害我!不讲孝道的东西!你这辈子都别想翻身!”
“齐大人!好一个齐大人!你个糊涂官!你收了徐贞月多少好处?你们官商勾结,陷害良民!等我出来,一定要去告你!”
“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冤枉的啊——!”
她骂得声嘶力竭、口水四溅,仿佛这样就能将施加在她身上的“不公”全部反弹回去。
女囚牢房里没有其他被关押的女子,只因齐豫珩为官清正,他治下的百姓大多安居乐业,也没什么极恶劣事件。
可以说,这女囚牢房是孙秀兰的豪华单间。
守在牢房门口的狱卒听得烦了,提着棍子过来,重重敲在栅栏上。
“呸,自己心思歹毒想害人庄稼,还好意思喊冤?”
“我们县令大人多么好的一个人,你也配在背后说他老人家的坏话?”
“你知不知道,桃花村的新粮种是咱们县令大人都看中的,是你自己在往刀口上撞,这能怪得了谁?”
“你最好给我消停点,不然能不能活着出去就不知道了。这三个月,可是能发生很多事情的。”
“进来了就摆清楚自己的身份,还以为自己是什么良民呢?再嚎,今天晚上就别吃了!好好反思反思自己犯了什么罪吧!”
孙秀兰被狱卒半恐吓半忽悠的,被吓得脖子一缩,找了个角落,背对着外面,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但她眼中的恨意却燃烧得更加炽烈,仿佛能点燃她身子底下坐着的干草堆。
接下来的日子,这种咒骂成了孙秀兰每日的“功课”。
饭菜粗劣,她骂徐贞月害她受这种苦;牢房阴冷,她骂沈培风和沈嘉安不孝;听到外面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她也会疑神疑鬼,觉得是徐贞月在外面嘲讽她,或是狱卒又想出什么新法子来折磨她。
渐渐地,孙秀兰的精神状态越来越糟糕。
她的咒骂声也渐渐不再止于具体的人和事,而是变成了对所有美好事物的憎恶。
她咒骂从窗子投进来的阳光太刺眼,咒骂夜间的雨水太吵闹,咒骂狱卒走过的声音太大影响她睡觉......
孙秀兰的世界,彻底被黑暗和怨毒填满。
天气渐凉的时候,沈嘉安和何玉莲来看过她一次,送来了几件厚衣裳和一床厚棉被。
孙秀兰疯疯癫癫地指着自己儿子和儿媳的鼻子骂,骂的人却是沈培风和徐贞月。
狱卒也看不下去,让他们放下东西就赶紧走,省得孙秀兰继续疯下去。
自从齐豫珩接管西成县之后,便整顿了整个县衙,上到师爷下到每一个小官小卒,都知道这位县令大人眼里容不得沙子。
因此,孙秀兰在牢里,最多只是偶尔一两顿吃不饱,没收到上级的命令,狱卒从不动刑,孙秀兰也好端端地,身上没有一丁点的伤口。
她今日的疯癫,全是她自己的心魔所致。
三个月的时间,在日复一日的咒骂与怨恨中悄然流逝。
徐贞月种的红薯和土豆各十几亩,也在过年孙秀兰出狱的前几天都从地里收了上来。
红薯的生长期略有不足,但天气渐凉,再在地里冻下去,到头来只怕会一无所获。
好在徐贞月将系统商城中兑换出来的营养液,掺在平日浇在红薯地里的水里,才让红薯的产量也得到了保证。
十几亩的红薯和十几亩的土豆,这次就是一万多斤的产量,等到来年,三百多亩地上,都能种上红薯和土豆了。
桃花村众人都是一片欢腾的景象,除了孙秀兰。
三个月的牢狱之灾,像一把粗糙的锉刀,磨掉了孙秀兰身上最后一点虚张声势的棱角,却将内里的怨毒打磨得更加尖利顽固。
出狱的那天,孙秀兰穿着沈嘉安送去的一身新衣,努力地用手爪子整理自己的头发,一头雪白的头发枯槁散乱,甚至有好几处都已打了结,但她依旧要维持自己最后的体面。
沈嘉安接到人的时候,就瞧见孙秀兰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像是吃了很多苦。
狱卒打开牢门,刺眼的阳光从窗户射进来,让她下意识地闭眼偏头,恍惚了一瞬。
分明才三个月的时间,在孙秀兰这儿,却仿佛过去了三年之久。
她是靠着胸腔里那口不肯散去的“气”走出牢狱大门的。
那口气,是对徐贞月刻骨的恨,是对沈培风铭心的怨,是对命运不公的愤懑,是对“绝不能就此倒下”的偏执。
这口气,吊着孙秀兰那麻木的双腿,让她一步步走上沈嘉安驾过来的牛车,驶向那个已显破败冷清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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