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像裹着冰碴的砂纸,永不停歇地打磨着天地间的一切。
灰白色的冻土荒原在铅灰色的苍穹下无尽延伸,偶尔裸露的黑色岩脊如同大地狰狞的骨骼。
一支沉默而庞大的队伍,正碾过这片死寂的土地,留下五十道深深的车辙和数百行杂乱的脚印。
西里尔斯·影棘骑在“骆驼”上(主角在连峰城买的坐骑),皮甲外罩着厚实的防风斗篷。
左胸心脏的位置,一枚新铸的、带有黑荆棘缠绕夜莺图案的骑士徽章,正隔着衣料传递着金属的微凉和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他勒住缰绳,小步慢行,目光扫过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
四百余人。
这个数字在出发前一日才真正展现在他面前。
除了夜莺庄园赴宴并最终签下血契的十几位“核心”,其余三百多人,全是沃伦从王都星陨城庞大而黑暗的奴隶市场中精挑细选、真金白银买来的“财产”!
清一色的精壮成年男子,皮肤黝黑粗糙,肌肉虬结,眼神麻木中带着一丝对未知命运的畏惧,像沉默的石块。
他们被编成整齐的队列,脚上戴着特制的、内衬厚实毛毡以防磨伤的镣铐,沉默地行走在辎重车外侧,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构成一道移动的屏障。
队伍中为数不多的女性,也绝非点缀,个个膀大腰圆,手掌粗厚,显然是为了繁重的后勤劳作准备的。
看着这支由沉默奴隶构成的“大军”,西里尔斯非但没有轻视,心中反而涌起一股奇异的“欣慰”。
沃伦·冯·黑荆棘,这位年轻的开拓领主,展现出了与他身份不符的务实与冷酷。
没有华而不实的仪仗,没有娇弱的侍女歌姬,每一分钱、每一个人,都指向同一个目标:在那片被称为绝境的冻土上,活下去,扎下根。
这种务实,让西里尔斯看到了成功的希望。
他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主君,能带他走到男爵之位的主君!
五十辆由耐力超绝的石蹄兽拉动的辎重车,装载着粮食、种子、工具、武器、帐篷以及各种开拓必需品,如同一条缓慢移动的钢铁长龙。
车轮碾过冻得坚硬的土地,发出沉闷而持续的隆隆声,混合着石蹄兽粗重的喘息和奴隶们脚镣的轻微碰撞,构成了北境长路上唯一的行进乐章。
出发已半月有余。
预想中的山贼劫掠、魔兽袭扰、乃至心怀叵测的尾随者,竟都未出现。
是啊,四百多精壮汉子,哪怕其中只有四分之一配备了基础的皮甲和武器,那股沉默凝聚起来的力量感和沃伦·冯·黑荆棘这面旗帜所代表的威慑力,足以让任何盘踞在荒原边缘的“鬣狗”望风而逃。
一路行来,除了呼啸的寒风和偶尔掠过低空、发出凄厉鸣叫的北境寒鸦,竟平静得近乎诡异。
然而,对西里尔斯而言,这看似平静的行军,却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场血战都要耗费心神,疲惫如同附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精力。
“西里尔斯骑士!”一个穿着半旧皮甲、担任临时小队长的前佣兵策马奔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第三队报告!有两个奴隶脚踝磨破严重,跟不上队伍了!”
西里尔斯眉头瞬间拧紧。
掉队!
在这鬼地方掉队,基本等于宣判死刑。
他脑中立刻闪过出发前沃伦交给他的人员名册和物资清单。
(接下来名字全部前面带上绰号,防止不清楚到底是干嘛的)
“通知铁砧巴尔杜尔!”他语速飞快地下令,“让他立刻带人过去检查!重点是所有奴隶脚镣的内衬磨损情况,该更换的马上更换!把磨伤的人交给医师维尔德,用上我们带的止血草和冻疮膏!告诉他们,坚持到下一个水源地就能休息处理!”
“是,骑士大人!”小队长领命,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骑士大人!”又一个声音响起,是负责后勤协调、被西里尔斯私下称为“铜勺”的胖子汉斯,他擦着额头的油汗,在如此寒冷的环境下出汗,足见他忙得脚不沾地,“前面探路的夜枭雷恩回报,五里外有一处背风的矮坡,旁边有条半冻的溪流!水质看着还行!您看……是不是让队伍提前一点扎营?
大家的水囊快见底了,正好补充,也让牲口和人都喘口气?而且伙夫那边,柴火也不太够了,得派人去矮坡后面林子捡点……”
提前扎营?水源?柴火?
西里尔斯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有人在里面敲着一面小鼓。
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那股要将脑袋撑裂的胀痛感。
自从被任命为队伍的实际行军总管(沃伦只负责大方向和关键决策),各种繁杂琐碎如同潮水般涌来。
路线规划、营地选址、水源保障、粮食消耗统计、人员状态监控、装备维护、牲口照料、甚至奴隶之间偶尔的摩擦……
事无巨细,最终都会汇集到他这里。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强行塞进无数杂乱线团的罐子,随时可能炸开。
这比在霜喉堡城墙上顶着兽人的箭雨冲锋,比在角斗场面对高等级对手的生死搏杀,都要累上百倍!
那时只需专注于眼前的敌人和手中的剑,而现在,他需要关注的是四百多个活生生的人和维系他们生存的一切细节,感觉就像在打仗前夜被逼着背诵一本写满了陌生知识的厚书,每个字都在脑子里打架。
“按夜枭说的地点扎营!”西里尔斯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压下烦躁,迅速做出决断,“通知各队队长,控制速度,保持队形!抵达后,铁砧带他的工程组优先清理出背风的营地核心区并搭建领主帐篷;
铜勺带伙夫组立刻取水、生火、准备晚饭,优先保证热水供应;
夜枭带他的侦察组扩大警戒范围,重点防范水源地可能吸引的野兽;
其余奴隶,在铁壁的监督下,分组负责搭建其余帐篷、收集柴火、照料牲口!
动作要快,天黑前必须完成基础安顿!”
他一口气将指令清晰地传达下去。
看着传令兵再次策马奔出,西里尔斯疲惫地靠在马鞍上。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他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会被这些千头万绪的杂事拖垮。
沃伦册封他为骑士,不是让他来做保姆和管家的!
他的价值应该在战场上,在开拓领地的血与火中!
一个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放权!
他猛地想起夜莺庄园那晚留下的十几位核心。
沃伦将他们聚集起来,不正是因为他们各自拥有开拓领地不可或缺的专长吗?
西里尔斯眼中精光一闪,立刻从马鞍旁的行囊里,掏出一卷边缘已经磨损的厚实羊皮册。
这是他的“人才宝典”,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每个人的名字、性格特点以及能力特长。
借着队伍行进的空隙,他开始快速翻阅,目光在几个名字上反复流连。
片刻之后,他催马加速,赶上了队伍中部一辆装载着工具和部分锻造材料的辎重车。
一个身形矮壮敦实、沉默得如同岩石、双手骨节异常粗大的男人正靠在车辕上闭目养神,但当西里尔斯靠近时,他那双小眼睛立刻睁开了,锐利而警惕。
“榫头!埃德加!”西里尔斯直接叫出了对方的绰号和本名。
埃德加·斯通,前建筑行会的资深匠师,因得罪权贵沦为奴隶,被沃伦慧眼识珠买下。
他对西里尔斯叫他“榫头”似乎并不反感。
“骑士大人。”埃德加声音低沉沙哑。
“从今天起,所有营地规划、帐篷搭建、临时工事构筑,由你全权负责!”西里尔斯言简意赅,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我给你调配二十个手脚麻利的奴隶,组成营建组。我只要结果:营地安全、背风、布局合理、搭建迅速牢固!遇到选址困难或需要特殊材料,直接来找我!”
他抽出一张盖有他简陋骑士印鉴的羊皮纸(沃伦给的空白授权令,让他自行填写任命),刷刷写下任命和权限,塞到埃德加手中。
埃德加·斯通那双总是带着点木然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他死死攥住那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羊皮纸,粗糙的手指微微颤抖。
被当作牲口驱使了半辈子,突然被赋予了信任和职责……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猛地挺直了佝偻的背脊,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股沉甸甸的力量:“遵命!骑士大人!营地交给我,榫头保证给您卡得死死的!”
西里尔斯点点头,不再多言,策马奔向队伍后方。
那里,一个背着巨大藤条筐、须发花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正步履蹒跚地跟着队伍,目光却不断扫视着路边的枯草和裸露的岩石缝隙。
他是“医师”——阿尔杰农·维尔德,一个曾在边境堡垒服役多年的老医师,因救治过“不洁”的蛮族俘虏而被流放,最终落入奴隶市场。
他的草药知识和战场急救经验极其宝贵。
“医师!”西里尔斯在他身边勒住马,“别光顾着看草了!听着,我任命你为医护长!奴隶和平民的所有伤病、预防疫病的草药熬制、还有教那些粗手粗脚的家伙辨识几种常见止血疗伤的野草,都归你管!
人手……你自己从队伍里挑十个看着还算机灵的!需要什么草药,直接告诉采集队!我给你的筐,不是让你背着自己玩的,是要装满有用的东西!”
同样一张任命书塞了过去。
阿尔杰农·维尔德浑浊的老眼亮了一下,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了些许。
他默默接过任命书,没有激动的话语,只是对着西里尔斯深深鞠了一躬,然后立刻转身,开始用他那双饱经风霜却依旧锐利的眼睛,更加仔细地扫描起路旁的植被,同时开始低声招呼旁边几个看起来比较伶俐的年轻奴隶。
接着是负责探路警戒、身形瘦削灵活如猿猴的“夜枭”雷恩,被正式任命为“斥候队长”,统领所有侦察和外围警戒;
脾气火爆但力气惊人、管理奴隶很有一套的“铁壁”巴顿,被任命为“劳工总长”,负责奴隶的日常管理和任务分派;
甚至连那个总是抱怨柴火湿、面粉糙的胖子厨师“铜勺”汉斯,也被赋予了“后勤主厨”的头衔,正式统领整个炊事班,负责所有人的饮食配给和炊具管理……
西里尔斯根据羊皮册上的记录和这半个月的观察,将一项项具体而繁重的职责,精准地“扔”给了最擅长处理它们的人。
每一次任命,每一次授权,都伴随着一张盖着骑士印鉴的羊皮纸,和一句“你全权负责,我只要结果!”
效果立竿见影。
当队伍抵达“夜枭”发现的那处背风矮坡时,奇迹发生了。
不需要西里尔斯声嘶力竭地吼叫指挥:
“榫头”埃德加早已带着他的“营建组”奴隶冲在最前面,用目测和简单的工具迅速划定了营地核心区、奴隶休息区、牲口圈栏的位置,并开始指挥搭建沃伦的帐篷和核心成员的简易木屋,动作麻利,条理清晰。
“铜勺”汉斯挺着肚子,挥舞着大勺,指挥着他的伙夫们熟练地支起大锅、打水、生火,滚滚热气很快升腾起来,食物的香味开始弥漫,驱散着寒意。
“铁壁”巴顿如同监工头子,用他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和砂锅大的拳头,将剩下的奴隶分成几队,有的去捡柴,有的去加固临时牲口栏,有的负责搭建集体帐篷,秩序井然。
“医师”阿尔杰农则带着他新收的“学徒”,在溪流边小心翼翼地采集着几株耐寒的草药,并开始为那几个脚踝磨伤的奴隶清洗、敷药。
“夜枭”雷恩和他手下的几个机灵鬼,如同幽灵般消失在矮坡四周的阴影和乱石堆后,警惕地监视着荒野。
西里尔斯骑在马上,看着眼前这幅虽然忙碌却有条不紊、各司其职的画面,那股几乎要炸裂的头痛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一股前所未有的掌控感和“省心”感油然而生。
他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权力”的另一面——不是束缚,而是杠杆,能将千百人的力量精准地撬动起来,指向同一个目标!
这感觉……
真他妈的爽!
夜幕降临,篝火噼啪作响,驱散着北境的酷寒。
简单的晚餐(热汤、硬面包、熏肉)过后,营地渐渐安静下来。
沃伦·冯·黑荆棘坐在主帐篷前的篝火旁,裹着厚实的熊皮大氅,金色的头发在火光下跳跃。
他看着眼前秩序井然的营地,又看了看坐在一旁、明显比白天松弛许多的西里尔斯,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他拿起一个精致的银质酒壶,倒了两杯温过的、带着辛辣气息的北境烈酒,将其中一杯推到西里尔斯面前。
“感觉如何,我的骑士?”沃伦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火光在他深邃的蓝眼睛里跳动。
西里尔斯接过温热的酒杯,辛辣的酒液滚过喉咙,带来一股暖流。
他呼出一口白气,诚实地回答:“比砍翻十个哥布林巢穴还累,大人。但现在……好多了。”
沃伦低笑一声,抿了一口酒。“头痛缓解了?看来你找到了那把钥匙。”
他晃了晃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火光下荡漾,“骑士的头衔,赋予你的不只是冲锋陷阵的资格,西里尔斯。它更是一把钥匙,一把让你学会如何驾驭人力的钥匙。”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在篝火映照下、围着各自的小头目低声交谈或安静休息的奴隶和核心成员们。
“管得好他们,”沃伦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洞悉未来的力量,“让他们各尽其能,拧成一股绳,在这片该死的冻土上活下去,扎下根……那么,未来你成为男爵时,才有人为你耕种那广阔的领地,有人为你守卫那坚固的城堡,有人为你锻造锋利的兵刃,有人为你计算仓廪的丰盈。”
他举起酒杯,目光灼灼地看向西里尔斯:“用脑子驾驭他们,和他们用命为你搏杀,同样重要。甚至,在开拓之初,前者更关乎生死存亡。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更快上手。记住这种感觉。”
西里尔斯握紧了手中的银杯,杯壁传来的暖意仿佛顺着血管流遍了全身。
沃伦的话,如同醍醐灌顶,为他打开了另一扇门。
权力,责任,驭下……
这些曾经离他无比遥远、甚至有些抵触的东西,此刻在篝火的映照和北境寒风的吹拂下,变得清晰而充满力量。
他举起酒杯,与沃伦的杯子轻轻一碰。
“谨记教诲,大人。”他看着跳跃的火焰,眼中倒映的不仅是火光,还有一片在冻土上冉冉升起的、属于他西里尔斯·影棘的未来疆土。
篝火噼啪,北风在帐篷外呜咽,一条更为复杂却也更为广阔的征服之路,在权柄的初试中,悄然铺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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