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兰背对太阳，也背对广场上的所有人。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那尊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巨大雕像上。
每次看到这东西，他都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尴尬。
若非该死的系统任务，他绝不会允许詹米森把自己的脸刻成这么大的靶子，杵在监狱最中心。
简直是公开处刑。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混杂着压抑不住的抽气。
法尔科斯回来了。
还带回了一大群“土特产”。
诺兰略感意外。
让他去找种子，他居然给自己带回来一百多个劳力？
不过……
诺兰的嘴角微微弯了弯，没人察觉。
也好。
监狱的扩张计划，正需要大量的建设者。
他缓缓转过身。
瞬间，广场上所有的声音，无论是新来者的恐惧喘息，还是老囚犯们看热闹的低语，全部消失。
世界，被按下了静音键。
诺兰站在高台之上，黑色的风衣在寒风中翻飞，身影与身后的雕像几乎融为一体。
他什么都没做。
仅仅是站在那里，用那双不起波澜的眼睛，俯瞰下方。
俯瞰着那一百多名衣衫褴褛、面如死灰的村民。
艾拉的心脏被攥紧。
她身边的村民们，有人双腿发软，直接瘫倒在地，身体筛糠般颤抖。
终于。
诺兰开口了。
他的声音清晰的钻进了广场每一个人耳中。
“欢迎你们的到来。”
一句平淡的开场白。
不等村民们有任何反应，诺兰的话锋，陡然锐利。
“你们的领主，承诺保护，却抢走你们过冬的口粮。”
“你们的国王，承诺公正，却任由贵族的管家，在你们家中行使肮脏的权力。”
“他们给了你们无数虚伪的许诺，给了你们画在天边的未来。”
“最后，只给你们留下了饥饿、寒冷，和无尽的绝望。”
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村民们的心口。
他们空洞的眼神中，燃起了被压抑太久的，名为憎恨的火焰。
就连旁边看热闹的老囚犯们，脸上玩味的笑容也渐渐消失。
诺兰的话，揭开了他们早已结痂的伤疤。
整个广场的气氛，沉重得让人窒息。
就在所有人的情绪都被引向对旧世界的憎恨时，诺兰的声音再次响起。
“而我，诺兰·德里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在这里，对你们，什么都不承诺。”
……
什么？
全场皆惊。
新来的村民们彻底愣住。
就连华玛、亨特，以及那些早已习惯了典狱长描绘宏图的老囚犯们，也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承诺？
这和典狱长一贯的风格完全不同！
艾拉更是瞪大了眼睛，她预想过威逼、利诱、虚伪的安抚……
唯独没想过，这个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会如此直白地，拒绝给予任何承诺。
诺兰将所有人的震惊尽收眼底，继续用他那不带丝毫感情的语调，宣布着这个新世界的铁律。
“我只提供规则。”
“在这里，劳动换取积分，积分换取一切——”
“食物、住所、温暖的浴池、锋利的武器，乃至你们早已失去的，名为‘尊严’的东西。”
“在这里，没有血统高贵的领主，没有伪善的神明！”
“你的过去，一文不值！”
“你的未来，只由你这双手的价值来定义！”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每个字都震得人灵魂发颤。
紧接着，他抛出一个让所有人大脑宕机的决定。
“我不会强迫任何人留下。”
“现在，首席秘书华玛，会给你们每人发放一百点基础积分，一套干净的衣物和临时住所。”
“你们有一周的时间。”
“用你们的眼睛去看，用你们的耳朵去听，用你们的双手，去体验这个地方的规则。”
“一周之后，你们可以选择留下，成为冰封监狱的一员。”
“或者……”
诺兰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带着你们剩下的积分，滚出我的视线。”
这个所谓的“选择”，让所有村民都懵了。
离开？
他们下意识地回头，望向那扇巨大的冰钢城门之外。
门外，是吞噬一切的白色荒原。
离开这里，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这个典狱长，给了他们选择的权力，却又用最残酷的现实，剥夺了他们选择的余地。
这根本不是选择！
这是最恶毒的玩弄！
艾拉胸中的怒火与恐惧交织，再也无法抑制。
她猛地推开身前的人，冲出人群，站在空旷的广场中央，抬头用尽全身力气，直视着高台上的那个男人。
“典狱长大人！”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异常清晰。
广场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不知死活的女孩身上。
法尔科斯眉头微蹙，显然对于这个女人莽撞的行为感到不悦。
亨特和伊安等人，也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顶撞典狱长？
上一个这么干的“碎骨者”格罗姆，坟头的雪都快三尺高了。
艾拉却毫无所觉，她死死地盯着诺兰，将藏在心中的疑问嘶吼了出来：
“如果这里不是地狱！为何要用这么高的墙围起来！？”
“我们和那些正在推着矿车，为你卖命的‘囚犯’，和你的新奴隶，又有什么区别！？”
整个广场，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孩。
然而。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诺兰的脸上，没有丝毫愤怒。
他甚至……笑了。
不是嘲讽，不是怜悯，而是一种发现新奇玩具般的，纯粹的兴致。
“问得好。”
诺兰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
他向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倔强的、瘦弱的、却燃烧着不屈火焰的少女。
“因为对懒惰的废物而言，这里，就是比你想象中更深的地狱。”
“而对于勤劳的强者……”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重新落在艾拉的脸上。
“这里，就是他们亲手创造的天堂。”
“至于你问的区别……”
诺兰微微一笑。
“我说了，这一周，你们可以自己去寻找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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