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的喧嚣归于平静。
狂热的囚犯们被各自的工头呵斥着带走。
重新投入到“建设节”的洪流之中。
新来的村民们，则在首席秘书华玛的安排下，茫然地走向积分兑换点。
诺兰没有再多看他们一眼。
他转身，走下高台，回到那间属于典狱长的办公室。
厚重的门在他身后无声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阴影中，一个身影早已在此等候。
法尔科斯。
他单膝跪地，头颅低垂，姿态谦卑到了极点，与初见诺兰时的狂妄判若两人。
“典狱长大人。”
“起来。”
诺兰走到桌后坐下，声音听不出情绪。
法尔科斯依言起身，腰杆却依旧弯曲着。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布袋，双手高高奉上。
“贾珀·星辉已安全送抵凛冬王庭，卡西多将军亲自接收。”
“这是属下在路上……处理一些‘小麻烦’时，缴获的战利品。”
他开始汇报。
从遭遇高塔法师团的截杀，到如何用典狱长赐予的“黑色圆球”瞬间翻盘，全歼敌人。
卡西多对监狱的暗示提点，和代表狼人族赠与诺兰大人的魔法水晶。
再到他如何抵达藏拉山脉，如何“领悟”了典狱长关于“种子”的真正含义，又是如何煽动村民的绝望，将他们连根拔起，一同带回了监狱。
整个过程，他描述得冷静而详尽，仿佛在陈述一串冰冷的数字。
诺兰接过袋子。
几个法师的全部家当，包括几根法杖和一些魔法材料，静静躺在里面。
收获不错。
但更让诺兰满意的，是法尔科斯这个人。
他不仅完成了任务，甚至做得更多。
一百多个现成的劳动力。
“你做的很好，法尔科斯。”
诺兰放下戒指，目光落在巨鼠人的身上。
“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为表彰你的功绩。”
“奖励你，五千点监狱积分。”
五千点！
法尔科斯的呼吸瞬间停滞。
这笔积分，足以让他在监狱里过上国王般的日子！
然而，这还不是全部。
“从今天起，冰封监狱成立‘对外勘探部’。”诺兰继续宣布。
“由你，法尔科斯，担任第一任部长。”
“全权负责未来所有对外的探索、情报收集，以及……”
诺兰顿了顿，吐出最后几个字。
“……‘人口引进’。”
轰！
巨大的荣誉感与权力，如烧红的铁水浇在头顶，让法尔科斯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再也无法站立。
“噗通！”
他双膝重重砸在坚硬的石砖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他将头颅深深埋下，几乎要贴在冰冷的地面。
这一刻，什么魔王手令，什么狼人族的投资，什么深不可测的布局……所有疑虑和算计，都在这绝对的信任和慷慨的赏赐面前，彻底蒸发。
剩下的，只有最原始、最狂热的崇拜。
“我的性命、我的灵魂……我的一切，都属于您，典狱长大人！”
……
与此同时。
艾拉和上百名村民，在藤企鹅半兽人华玛的带领下。
领取了一张冰冷的、印着数字编号的金属卡片。
一套厚实、干净，散发着阳光曝晒味道的灰色皮衣。
以及一间足以容纳十几人的临时宿舍，温暖、明亮，与他们过去那阴冷潮湿的窝棚恍若两个世界。
当他们走进那座巨大的公共浴池时，所有人都被彻底震撼了。
滚烫的热水从管道中喷涌而出，升腾起浓浓的白雾，温暖得让人想哭。
当那足以烫掉一层皮的热水冲刷在身上，洗去积攒了数年、甚至十几年的污垢时，许多人看着池壁镜子里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干净得不像自己的倒影，防线彻底崩溃。
压抑了太久的恐惧、委屈、茫然和绝望，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男人们抱着头，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女人们则相拥在一起，失声痛哭。
艾拉强迫自己保持着最后的警惕。
她环顾四周，无论是给他们分发毛巾的人，还是在浴池边维持秩序的人，眼中都没有丝毫的鄙夷，更没有怜悯。
那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
让艾拉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悸。
晚餐时间，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村民们用那张名为“积分卡”的东西，在巨大的食堂里，兑换到了一份热气腾腾的鱼肉浓汤和两块黑面包。
艾拉小口喝着汤，目光却在周围的人群中逡巡。
那些所谓的“囚犯”，正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起，高声谈笑。
他们在热烈地讨论着明天去矿场能赚多少积分，或是用攒下的积分去换一套更好的独立住所，甚至……是一瓶奢侈的麦酒。
这里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名为“希望”的光彩。
一种对未来的，赤裸裸的贪婪。
这真的是监狱吗？
艾拉的心，更乱了。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被这虚假的繁荣所迷惑。
村里一位最固执的老人，始终一言不发。
晚餐后，他找到了另外两个同样心怀警惕的家庭。
“这都是假的！”
老人压低声音，眼神却异常锐利：
“这是恶魔的把戏！他用温暖的汤和干净的床，想把我们煮成温顺的青蛙！”
“没错，等我们习惯了这里，就再也离不开了！”
“我宁愿自由地死在风雪里，也不愿在魔族的监狱里当一头被圈养的猪！”
“最后，我们一定会成为他们的食物的。”
他们很快达成了共识。
利用典狱长那个“一周后可以选择离开”的承诺，明天一早就走！
艾拉听到了他们的密谋，忍不住上前劝阻：
“外面是一片冰原，离开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况且，你们还有食物吗？”
老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女孩，自由的死亡，好过被奴役的活着。”
艾拉心中费解，小声吐槽：
“你们那么热爱自由，当初为什么来这啊？”
第二天清晨。
中心广场上，诺兰果然信守了他的“承诺”。
在所有新来村民复杂的目光注视下，那位老人和另外两个家庭，总计十一人，被允许带着他们用所有积分兑换来的肉和面包以及新衣，走向那扇巨大的冰钢城门。
诺兰平静地站在高台上，看着这一切，面无表情。
艾拉看着他冷硬的侧脸，看着他真的放任那些人离开，一种动摇第一次在她心中产生。
或许……他真的和那些虚伪的领主不一样？
城门缓缓开启，又缓缓关闭。
那十一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茫茫的风雪之中。
然而。
就在他们身影消失的瞬间。
在广场另一侧的阴影里，狼人瓦尔科无声地滑出。
他们的动作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向着那几人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风雪，是最好的追踪者。
当那十一人被突然出现的狼人轻松制服，绝望地按在雪地里时，瓦尔科狞笑着，蹲下身，用爪子拍了拍他的脸。
“典狱长给了你们选择。”
“可惜，你们选错了。”
“记住，冰封监狱，从不浪费任何一丝资源……”
瓦尔科的笑容愈发狰狞，露出森白的利齿。
“尤其是……会走路的资源。”
黑色的头套，蒙住了他们最后的视线。
他们没有被杀死，而是被直接押送到了新矿脉的最深处，那永不见天日的矿井底层。
他们的积分卡被没收，从此人间蒸发。
他们将成为这座监狱最底层的“幽灵矿工”，用余生为这座庞大的战争机器，挖掘出最后一点价值。
监狱内，无人知晓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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