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守拙坐在门槛上,背靠着门框。晨光落在他左臂的旧伤处,皮肤微微发紧,但他没有去揉。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朝上,手指慢慢合拢又张开。动作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
院里的扫帚声还在继续。沙沙,一下,又一下。他听见锅盖被掀开的声音,接着是碗沿碰灶台的轻响。
清漪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粥。她走到他面前蹲下,把碗放在地上。他低头看,米粒熬得软烂,表面浮着一层薄油。她没说话,只看着他。
他伸手接过碗,指节碰到碗壁。粥还烫手。他喝了一口,温度刚好。
“今天不走。”他说。
她点头,接过空碗站起身。脚步往屋里去,走到一半又停下,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门关上了。
他坐在原地,左手慢慢伸进怀里,摸到那半块铜锁。铜面温热,不像昨夜那样冰凉。他没再掏出来,只是让手留在里面,压着它。
过了很久,屋里的门又开了。
清漪走出来时抱着一个木匣子。匣子不大,边角磨得光滑。她走到院中石凳前坐下,打开匣盖,取出一块素白绢布和两卷丝线——一银一红。
她把绢布拉平,铺在膝上,穿针引线。
第一针落下时,她的手抖了一下。线头歪了,她剪掉重来。第二针扎进布面,稳住。第三针、第四针……越来越顺。
阳光斜照进来,落在她手上。针尖反光,在指间来回闪动。
她绣的是半朵莲花。左边花瓣完整,右边留白。针脚细密,层层叠叠,像呼吸一样均匀。
中途她停了一次。眼角发热,视线模糊。她放下针,抬头看天。云很淡,飘得慢。她闭眼几息,再睁眼,继续绣。
线换过两次。银线绕在食指根部,一圈一圈收紧。她用这根线勾出花蕊轮廓,最后一针收尾时,指尖用力,线头断开。
荷包成了。
她捧在手里看了一会儿,翻过来检查背面。那里绣着两个小字:“守拙”。字迹工整,不花哨,也不颤抖。
她把荷包攥在掌心,站起身走向院子。
杜守拙仍坐在门槛上,头微垂。他听见脚步声靠近,抬起头。
清漪站在他面前,双手递出荷包。
他看着那方小小的布包,颜色素净,纹样简单。他伸手接过,指尖碰到她的手指,很快分开。
他低头看。
莲花绣得很好,针脚看不出一丝杂乱。他翻到背面,看见那两个字。手指一顿。
他猛地抬头。
她站在阳光里,脸上有笑。不是强撑,也不是忍耐后的勉强。是真正在笑。眼角有点湿,但她没擦,就那么看着他。
他喉咙动了一下。
想说“谢谢”。
话没出口。
他把荷包慢慢收拢,握在手里。然后抬起手,放进衣襟内侧,贴着胸口放好。位置正对心脏。
他站起来。
比她高一头。她仰脸看他,笑容没散。
他伸出手。
不是拍肩,不是扶臂。
他抱住她。
手臂环过去,很短的一下。她身子僵住,随即放松。他松开时,她低头笑了,肩膀轻轻颤。
他坐回门槛,没再说话。
她转身走回石凳,收拾绣具。绢布卷起,针插回线板,银红线头剪断。她把空匣子合上,却留下一小截银丝悬在案边,没收进去。
风吹过来,那根线轻轻晃。
他在那边坐着,手时不时摸一下胸前。隔着衣服,能感觉到荷包的形状。四四方方,不大不小。
中午饭是面条。她煮了两人份,端出来放在小桌上。他吃得很慢,一根一根挑着吃。她坐在对面,吃得干净利落。
吃完后她收拾碗筷,他没动。阳光移到他脚边,影子缩成一团。
下午她又坐回石凳,打开匣子准备理线。手伸进去摸了摸,发现少了一样东西。她皱眉,翻了一遍,还是没找到。
那是母亲留下的金顶针,一直藏在匣底夹层。
她没声张,只把匣子重新合上,放回屋里。
他看见她进屋两次,第二次出来时脸色如常。他没问。
傍晚前她洗了手,在院中晾晒一条旧帕子。帕子褪色了,边角有些破。她把它展开,挂在绳上,用手抚平褶皱。
他看着她做这些事,从头到尾没离开院子。
天快黑时,她走进自己房间,点燃油灯。灯光透过窗纸映出来,照在院中地面一块方格上。
他仍坐在门槛。
手又一次摸向胸口。
荷包还在。
他闭眼,靠在门框上。
远处传来狗叫。一声,接着没了。
她吹灭灯。
院中安静下来。
他没动。
第二天清晨,鸡鸣响起。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睡着了。身上盖着一件厚布衣,是他昨日脱下的外袍。不知是谁夜里给他披上的。
他坐起来,摸了摸胸前。
荷包没丢。
他低头看衣襟,发现纽扣旁多了一针缝线。细细一圈,结实牢固。原来昨天掉落的那颗纽扣,已经被缝了回去。
他站起身,走到院中水缸边舀水洗脸。冷水泼在脸上,清醒过来。
她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拿着扫帚。
“早。”她说。
他点头。
她开始扫地。沙沙声响起。
他站在原地看了会儿,转身进屋取了自己的刀。刀鞘旧了,但他用布擦过几次。他把刀靠在门边,没挂腰上。
她扫完地,停下来看他。
“今天还待一天吗?”她问。
他看着她。
很久。
然后说:“再待一天。”
她嘴角抬了一下。
这次没笑出声。
但眼睛亮了。
他走回门槛坐下。
手又摸了摸胸口。
荷包压在那里,纹丝不动。
风吹过院子,扫帚靠在墙角,那截银丝仍在案边悬着,微微晃动。
他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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