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守拙踩碎枯叶,脚底传来脆响。他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院中扫帚仍靠在墙角,银丝还在风里轻轻晃动。他走向屋后柴房,推开门。
门轴发出低沉的摩擦声。灰尘从梁上落下,在晨光中浮游。他伸手摸到角落一只旧木箱,打开锁扣。箱盖掀起时带起一阵陈年布料的气息。
他取出一个粗布行囊。袋子边缘已经磨出毛边,但缝线依旧结实。他解开搭扣,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一把干粮袋,空了;水囊瘪着,皮面发硬;火折子裹在油纸里,没拆封;还有几块包扎用的白布,叠得整整齐齐。
他开始重新准备。从灶台边取来新烤的肉干,塞进行囊。水囊灌满井水,绑紧塞口。火折子放进贴身内袋。疗伤药粉是他昨夜亲手配好的,分装两小包,一包放进行囊,另一包贴身收好。
他的动作很慢,每一步都确认到位。手指划过布袋接缝,检查是否牢固。刀鞘衬布换上新的,旧的留在地上。他蹲下身,把所有东西按顺序放回行囊,最后合上搭扣,用力拉紧。
这时他听见屋门开了。
杜清漪走出来,站在门槛上。她穿的是平时的素色衣裙,袖口干净,发丝束得整齐。她看了眼柴房门口的行囊,转身回屋。
再出来时,她手里多了两样东西。一套深灰厚衣,叠成方块;一双新制布靴,鞋底还沾着一点泥。她走到行囊前,不说话,直接打开搭扣,把衣物和鞋子放进去。
接着她又拿出一只皮质药囊,上面绣着一圈云纹。她拉开拉绳,检查里面的药瓶。三支止血散,两瓶活络膏,还有一小卷银针。她确认无误后,也放进行囊。
杜守拙看着她做事,没有阻止。等她要合上搭扣时,他说:“你不该去。”
杜清漪抬头看他。
“那边不是安身的地方。”他说,“我一个人走,快些,也安全些。”
“你一个人走,我才不安全。”她说,“我在屋里等你回来,和十年前一样?等你受伤倒在门口,让我再守一次?”
杜守拙没说话。
“我能辨药。”她说,“黑市里的假九节还魂草是我认出来的。我能治伤,你左臂的旧伤每次下雨都疼,我知道怎么压穴位。我也能……陪你走完这条路。”
杜守拙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恐惧,也没有哀求。只有一种他熟悉的坚持,像小时候她发烧不肯喝药,像火灾那天她死死抓着他衣角。
他想起她在医馆后屋,一针一线绣出残页上的字。想起她在拍卖会上,当众揭穿假药。想起她昨夜坐在床边,为他盖上外袍,缝好纽扣。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五指张开,握紧,再张开。动作稳定。
他点了头。
杜清漪没笑,也没说什么。她只是轻轻合上行囊搭扣,拍了拍布面,像是拍掉不存在的灰尘。
杜守拙提起行囊,走回院子。他在门槛上坐下,解开衣襟。半块残破铜锁贴着胸口挂着,金属边缘被体温焐热。他拿起来,阳光照在锈迹上,映出模糊的“杜”字。
他用拇指摩挲那个字痕。
“小时候你总拿着它哄我睡觉。”他说,“说这是咱们家的命根子。现在……换我带你去看天下。”
杜清漪在他身边坐下。她从怀里取出那个荷包。正面是半朵莲花,背面绣着“守拙”两个字。针脚细密,颜色朴素。
她解开腰带,把荷包系在他的腰间。位置正好压住行囊搭扣。
“你带着它。”她说,“就像我一直在。”
杜守拙闭上眼。呼吸变深。再睁开时,目光落在院中的水缸上。水面映着天空,也映着他自己的脸。额角的疤,眼下的纹,全都清晰。
他站起身,走向灶台。那里有昨晚剩下的茶杯,杯子边沿有一圈浅渍。他没洗,也没收。他只是看了一眼。
墙边挂着一把旧弓,是陈默尘留下的。弓弦松着,木身有些变形。他伸手碰了下弓背,没取下来。
他走过案桌。银丝还在晃。他没去碰它。
他走出院子,来到马厩。老马听见声音,抬起头。灰鬃有些发白,眼睛却还亮。它认出他,鼻孔喷气,轻轻蹭他的肩膀。
杜守拙打开鞍鞯柜。皮具保养得很好,没有裂纹。他取出马鞍,搭在马背上。绑紧肚带,检查缰绳。行囊挂在马侧,用绳索固定。水囊绑在鞍后,刀鞘卡进侧扣。
他退后一步,检查每一处连接点。鞍带紧实,绳结牢靠。他伸手摸了摸马颈,低声说:“该走了。”
杜清漪已经站在院门旁。她换了衣服,短袄长裤,外披深色斗篷。头发扎成一束,用一根木簪别住。手里提着一个小布包,应该是随身用品。
她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
两人之间隔着五步距离,没有说话。风吹过来,吹动她的斗篷角,也吹乱了他的衣领。
杜守拙最后看了一眼屋子。门开着,能看到里面的床铺、桌椅、墙上挂的刀架。那里曾是他醒来的地方,也是她守夜的地方。他曾在这里发誓复仇,也在这里决定守护。
他转身,走到马侧。
左手按在鞍上,准备翻身上马。
就在这时,杜清漪开口了。
“你说过要回家。”她说,“现在呢?”
杜守拙的手停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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