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守拙的手停在鞍上,风吹过院门,吹动他的衣袖。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脚下的泥土还带着昨夜露水的湿气,马鼻喷出白雾,在晨光里散开。
杜清漪往前走了三步,站在马侧。她抬头看他,脸上没有犹豫。她把布包挂在鞍前,左手扶住马鞍边缘,右手轻轻搭在他臂上。她的动作很轻,但很稳。
杜守拙低头看了她一眼。他左手按紧鞍桥,右腿一跨,翻身坐上马背。皮具发出轻微的吱声。他坐定后,俯身伸出右手,掌心朝上。
杜清漪把手放进去。他用力一拉,她借力跃起,稳稳落在他身后。她的膝盖贴住马腹,双手扶在他腰侧,没有靠得太近,呼吸却已落在他肩后。
老马晃了下头,缰绳轻响。
杜守拙握住缰绳,指节微动。他看了一眼院中那扇敞开的门,屋里桌椅清晰可见,刀架空着。他收回目光,轻抖缰绳。
马蹄踏出第一步,踩碎门槛外一片枯叶。
官道在前方延伸,两旁草木沾满露水。天边泛白,云层裂开一道金线。阳光斜照下来,落在两人身上。杜清漪微微仰头,光线扫过她的眉骨、鼻梁、唇角。她的眼白映出天光,像被洗过一样。
“哥。”她说,“天亮了。”
杜守拙没回头。他肩膀松了一下,说:“嗯。”
马走得不快,蹄声均匀。风从背后推来,吹起斗篷角。杜清漪的手一直放在他腰侧,指尖随着步伐微微调整位置。她看见路边有块石碑,半埋土中,字迹磨平。再往前,一棵歪脖子树横在路上,枝干断裂处发黑,像是雷劈过。
他们没说话。
走出五里地,雾还没散尽。远处传来鸡鸣,一声接一声。杜守拙抬眼,看见前方岔路口立着一块木牌,漆色剥落,箭头指向东南方写着“阳城”。
就在这时,马突然停下。
杜清漪睁大眼。她感觉到哥哥背部绷紧。马鼻喷气,前蹄刨了下地。
路旁草丛晃动,一只野犬窜出,嘴里咬着一块布条。那布是灰蓝色,边缘绣了一圈细线,和医馆仆役穿的衣服一样。布条一角染着血,已经发暗。
野犬奔向林子,转眼消失。
杜守拙盯着它消失的方向。他没动缰绳,也没催马。他的手握紧了,指节发白。
杜清漪低声说:“血腥味太重,不止一个人受伤。”
杜守拙仍看着林子深处。他慢慢调转马头,不再走官道正路,而是拐向通往林间的小径。马蹄踩进泥地,留下深深印痕。
小径狭窄,两旁灌木刮擦马腹。杜清漪伸手拨开一根伸出来的树枝。她的手腕露出来,有一圈浅疤,像是铁链磨出来的。她没遮,也没藏。
走了一段,前方出现几堆灰烬,还有烧焦的木架残骸。一辆破车倒在沟里,轮子断了。地上有拖拽痕迹,通向密林。
杜清漪说:“有人逃出来。”
杜守拙点头。他翻身下马,动作干脆。他把缰绳递给她,说:“你留在这里。”
杜清漪接过缰绳,没动。她说:“我能帮你。”
“我不知里面有什么。”他说。
“我知道。”她说,“我见过那样的人。他们怕火,怕声音,但更怕没人来。”
杜守拙看着她。她的眼神不像从前那样躲闪。她坐在马上,背挺得很直。
他沉默几息,然后说:“跟紧我。”
他拔出刀,刀身未出鞘,只露出半寸寒光。他沿着拖痕往前走,脚步放轻。杜清漪牵马跟在后面,离他五步远。她的手一直按在药囊上。
林子里很静。鸟不叫,风也不动。他们绕过一块大石,看见前面有片空地。空地中央支着帐篷,帘子半掀。一个男人趴在地上,后背插着一支短箭,血浸透衣服。他手指还在抽动。
杜清漪快走两步,蹲下检查。她摸那人颈侧,说:“还有气。”
杜守拙站在帐篷外,刀横胸前。他听见里面有动静,像是人在爬行。他一脚踢开帘子。
帐篷里有两个女人,抱着孩子缩在角落。她们头发散乱,脸上有伤。孩子不过三四岁,嘴唇发紫。其中一个女人抬起头,看见杜守拙手中的刀,立刻往后缩,把孩子护在怀里。
杜清漪走进来,声音放柔:“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她从药囊取出一瓶药粉,打开盖子闻了下,倒一点在指尖,抹在孩子唇上。孩子咳嗽两声,呼吸变得顺畅些。
杜清漪问:“谁伤的你们?”
女人颤抖着说:“医馆……秦九的人……他们抢粮,烧屋,见男人就杀……我们逃出来,可他们追……”
杜清漪看向杜守拙。他站在帐篷口,阳光照在他背上,刀柄上的铜锁反光一闪。
“你们怎么活下来的?”他问。
“狗爷救的。”女人指着外面那个趴着的男人,“他原是医馆守夜的,知道地道。他带我们走,自己留下断后……”
杜清漪起身走出去,检查那人的伤口。她撕开衣角,压住出血点,又从药囊拿出止血散,撒上去。她对杜守拙说:“他能活,但得马上处理。”
杜守拙收刀入鞘。他弯腰抱起那人,扛在肩上。他对杜清漪说:“回马那里。”
他们原路返回。杜清漪牵马等在林边。杜守拙把伤者放在马后,自己先上马,再把她拉上来。她坐得比刚才更靠近他一些。
马重新踏上小径。杜守拙没有回官道,而是沿着林边走。他知道阳城不能直接进,秦九的人可能已在城门口设卡。
杜清漪靠在他背上,低声说:“我们救不了所有人。”
“能救一个,就救一个。”他说。
“可你要去中原。”
“我现在就在走。”他说,“你也在。”
她没再说话。她的手慢慢移到他腰间的荷包上,指尖碰了碰那朵半开的莲花。
太阳升得更高了。林子尽头出现一条河,水面平静。河边有座废弃渡亭,柱子歪斜。亭下拴着一条小船,绳子磨损严重,随时会断。
杜守拙勒马停下。
他看见船尾刻着三个字——“第三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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