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二十七年的春天。
伴随着冰雪消融的，是帝国中一股全新力量的奔涌躁动，这股力量由钢铁、石油与前所未有的工业雄心铸就，即将彻底改变战争与历史的走向。
北京西郊，新落成的“帝国第一军工总装厂”宽阔的阅兵场上，旌旗招展，戒备森严。
今日，这里将举行一场注定载入史册的仪式。
高台之上，弘治帝虽未亲临，但太子朱厚照一身戎装，意气风发地立于中央。
他的面前，是两排覆盖着巨大红色绸布的钢铁巨物。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目光都聚焦在那红绸之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期待与震撼的肃穆。
“吉时已到，揭幕！”礼官高唱。
随着朱厚照重重点头，侍立于旁的赵德柱深吸一口气，用力挥动手臂。工匠们齐齐拉动绳索，红绸滑落——
刹那间，阅兵场上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与抽气声！
左边，是五辆涂装着崭新野战灰绿色、线条硬朗、轮胎高大的“宝骏—甲式”通用卡车。
它们静静地伫立着，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充满了现代工业的力量感。
右边，则是三台更加令人心悸的造物——“墨翟一型”突击战车。
它们低矮而敦实，全身铆钉密布，倾斜的装甲在春日下泛着冷冽的幽光，那短粗的炮管和并列的机枪射孔，无声地诉说着毁灭性的力量。
与之前试验平台相比，量产型的“墨翟”细节更加完善，焊（铆）接工艺更为精湛，正是“弘治丁型钢”成功量产后的结晶。
朱厚照上前几步，抚摸着“墨翟”那冰冷而粗糙的装甲，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
他转身，面向群臣与集结在此的首批装甲兵学员，声音因激动而格外洪亮：
“众卿！将士们！今日，尔等所见，非是凡铁，乃是我大明格物之学的巅峰，是帝国未来横扫六合、奠定万世基业的——铁骑！”
他猛地一挥手：“即日起，奉陛下谕，兵部决议：成立帝国陆军第一‘铁骑旅’！下辖‘宝骏’侦察营，‘墨翟’铁甲突击营！此乃我大明，不，是寰宇之内，第一支完全由机械动力驱动的雄师！”
掌声与欢呼雷动。
朱厚照亲自将绣着“铁骑第一旅”的军旗授予首任旅帅。看着士兵们爬上那些钢铁巨兽，熟悉着陌生的操作杆和仪表盘，所有人都明白，一个旧的战争时代，正在缓缓落下帷幕。
就在铁骑旅紧锣密鼓地编练成型之时，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伴随着越发明晰的电报信号，从遥远的西北边陲——哈密卫传来。
电报由三边总制、拥有临机专断之权的王阳明亲自签发。
内容言简意赅：残存北遁的鞑靼部落，与越过乌拉尔山逐渐东扩的罗刹国（沙俄）哥萨克探险队勾结，集结数千骑兵，频繁寇边，已袭击数处屯堡，劫掠商队，气焰嚣张。
军报在朝堂之上引发了激烈争论。
朱厚照几乎是拍案而起，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来得正好！孤正愁这‘铁骑’无处试刃！王将军在电报里不是说罗刹人有几门轻炮吗？正好让‘墨翟’去试试成色！”
此议一出，更是哗然。不少老成持重之臣强烈反对：“殿下！‘铁骑’初成，人员操练未熟，机械是否可靠犹未可知，岂能轻投险地？若首战有失，损兵折器事小，动摇军心事大！”
朱厚照此刻锐气正盛，反驳道：何必长他人志气！哈密卫亦有储备，沿途设立几个补给点便是！此乃天赐良机，岂能错过？若等万事俱备，敌寇早已掠我百姓，毁我边城！孤意已决！”
在朱厚照的强力推动和部分少壮派将领的支持下，朝廷最终决议：即刻抽调铁骑旅下辖的一个“宝骏”侦察营和一个“墨翟”排，由熟悉西北情况的军官率领，搭乘至西安府的铁路专列，火速西进，驰援王阳明！这是大明，也是世界历史上，第一次机械化部队的远程战略投送。
西域，茫茫戈壁。
残阳如血，将无垠的沙砾染成一片赤金。
远处，烟尘滚滚，数千鞑靼、罗刹联军骑兵，如同潮水般涌来，马蹄声如同闷雷，震动着大地。他们刚刚洗劫了一个小型驿站，正满载而归，气焰滔天。
联军主帅，一位罗刹国哥萨克头领，骑在高大的顿河马上，用单筒望远镜观察着明军的阵地，嘴角露出不屑的狞笑。明军依旧摆出了传统的车阵，只是那些车辆……看起来有些奇怪，没有马拉，方头方脑。
“看来明国人已经吓破了胆，连像样的骑兵都派不出来了！勇士们，冲垮他们的乌龟阵，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骑兵！”他拔出弯刀，发出了冲锋的号令。
数千骑兵发出野性的嚎叫，开始加速，如同决堤的洪流，朝着明军那单薄的阵线席卷而去。大地在铁蹄下颤抖。
然而，就在他们进入一里左右的距离时，明军阵中那几辆最大的“铁箱子”（“墨翟”）顶部那根短粗的管子，猛地喷吐出炽烈的火焰和浓烟！
“轰！轰！轰！”
几声沉闷如巨兽咆哮的巨响骤然炸开！炮弹划破空气，带着凄厉的呼啸，落入狂奔的骑兵集群中！
“砰！”“砰！”
剧烈的爆炸在密集的马队中绽放出死亡的火球！弹片呈扇形激射而出，瞬间将人马撕成碎片！战马的悲鸣、士兵的惨嚎瞬间取代了冲锋的呐喊队。
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还没等联军从这远超他们认知的炮火中反应过来，明军阵地上所有“宝骏”卡车车厢挡板后，以及“墨翟”战车的步枪射孔中，爆发出密集如雨的步枪齐射！“弘治二十一式”步枪远超火绳枪的射速和精度，形成了一道致命的火力网。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连人带马翻滚在地。
“那是……什么东西？！”哥萨克头领惊恐地看着一枚步枪子弹打在他前方亲兵的胸甲上，竟然直接穿透！而明军阵中那三个“铁盒子”，更是顶着零星射去的箭矢和火绳枪弹，缓缓向前移动！铅弹打在装甲上，只留下浅浅的白点，便被无情地弹开！
真正的噩梦开始了。
三辆“墨翟”如同三头闯入羊群的钢铁巨兽，履带碾过戈壁滩，扬起漫天沙尘。
它们无视了惊慌失措的马匹和徒劳的攻击，用并列步枪持续不断地射击，如同死神的镰刀，成片地收割着生命。
一辆“墨翟”甚至径直冲向一门正在试图架设的罗刹轻型火炮，在对方炮手绝望的眼神中，毫不减速地碾了过去，将火炮连同炮手一同压成了废铁！
刀枪不入，火力凶猛！
这完全是一场不对等的屠杀，是工业文明对游牧骑兵的降维打击！
联军彻底崩溃了。
幸存的骑兵调转马头，用比冲锋时更快的速度亡命奔逃，只留下满地的人和马的尸体、哀嚎的伤兵，以及一片狼藉。
明军阵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负责前线指挥的营官，看着那三辆依旧在缓缓巡弋、如同战场主宰般的“墨翟”，激动得浑身颤抖，立刻命电报员向北京和坐镇后方的王阳明发报：
“戈壁大捷！我军以‘铁骑’迎敌，大破鞑靼罗刹联军数千，‘墨翟’展现无敌之姿，敌军望风披靡！”
戈壁大捷的战报，震动了整个北京城。捷报被刻意宣扬，市井之间，人人都在传颂“铁甲神兽”的无敌威力。
朱厚照的威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在随之而来的大朝会上，朱厚照的雄心被彻底点燃。
他站在那幅巨大的寰宇全图前，手指划过广袤的中亚、西亚，最终点向欧洲。
“父皇！诸卿！‘铁骑’之威，诸位已见！罗刹蛮夷，不堪一击！我大明有此神兵，正当乘此煌煌大势，西出阳关，扫清叶尔羌、哈萨克诸部，直抵钦察草原，饮马黑海！届时，或可南下波斯，或可西进欧罗巴，将日月龙旗，插遍这地图所示之万里河山！重现蒙元西征之伟业，且必将远超之！”
他的话语充满了年轻的激情与征服的渴望，引得无数少壮派军官和激进文官热血沸腾，纷纷附和。
一幅气吞万里如虎的画卷，似乎已然展开。
然而，陆仁再次站了出来。
他并非反对扩张，而是反对盲动。
“殿下，”陆仁的声音依旧平静，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戈壁之胜，乃战术之胜，倚仗者，乃装备之代差。然，若论战略，则远未到高枕无忧之时。”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从北京划向哈密，又指向更西方。“殿下请看，此次铁骑西援，虽借铁路之便，然自西安府至哈密，千里迢迢，主要依赖驼马与‘宝骏’自身机动，油料、弹药、备件消耗巨大，补给线脆弱如丝。若真要大举西进，深入不毛之地，数千里的后勤线如何维持？‘墨翟’若在撒马尔罕或是更远的什么地方趴窝，我等该如何处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臣非不愿拓土，而是主张，征服之前，先固通道。无稳固之后勤，再强大的军队，也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那依陆卿之见，该当如何？”弘治帝缓缓开口，他看到了太子的锐气，也深知陆仁的稳重。
“臣提议，启动 ‘大陆桥’计划！”陆仁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暂缓大规模骑兵式远征。举未来三年之国力，优先做一件事：修建一条连接中原、贯穿漠南漠北、直抵西域伊犁河谷的钢铁大动脉——铁路！”
“以此铁路为核心，辅以沿线的兵站、仓库、维修厂、乃至移民据点。届时，兵员、粮秣、油料、弹药，皆可朝发夕至。帝国的力量，将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强度，投送至亚洲腹地。待到此‘大陆桥’贯通之日，殿下所指之处，方是我大明铁骑真正任意驰骋之地！此乃……以基建，定疆域！”
陆仁的战略，宏大而坚实，如同为朱厚照描绘的征服蓝图，铺设了一条坚不可摧的基石。
朝堂之上陷入了沉思。朱厚照看着地图上那条陆仁虚拟出的铁路线，虽然觉得不如直接挥师西进来得痛快，但理智告诉他，这或许是更稳妥、也更根本的解决之道。
就在帝国的战略方向在激烈辩论中逐渐明晰之时，在沈默那间永不外泄机密的值房内，一场无声战役的收官阶段，已然来临。
韩墨将一份来自里斯本、用密码写就的密报翻译出来，递给沈默。
他的脸上，混合着长期高度紧张后的疲惫，以及计划即将达成前的亢奋。
“沈师，欧洲的投机狂潮已达顶点。我们散布的‘矿难’与‘船难’消息已经开始发酵，恐慌情绪正在蔓延。部分嗅觉敏锐的犹太银行家开始试图抛售，但绝大多数贵族和商人……已经深度套牢，无法自拔。我们的资金，已按计划，通过七层渠道，安全撤离九成以上。时机……已至。”
沈默接过报告，仔细地看着上面的每一个数据，每一个分析。
他沉默了片刻，房间里只剩下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初春的寒风吹入，带着泥土的气息，也吹动了他额前的几缕发丝。
他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仿佛能穿透这无尽的时空，看到里斯本、伦敦那些正陷入绝望和疯狂，看到那些正从财富美梦中惊醒、面临倾家荡产的贵族和商人。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起风了。”沈默轻轻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定鼎乾坤的力量。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看向韩墨，下达了最终的指令：
“欧罗巴，可以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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