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熙十三年(公元368年)夏,灼热的阳光炙烤着黄河两岸。龙骧府外十里长亭,旌旗招展,甲士肃立,一场将深刻影响北方格局的谈判,在此拉开序幕。前秦丞相王猛,以“探病归乡”(王猛乃北海剧县人,属青州,现为夏国辖地)为名,亲赴龙骧府,与夏王熊启进行盟约后的首次高层会晤。天下目光,皆聚焦于此。
亭中对弈,机锋暗藏
长亭内,水榭生凉,熏香袅袅。王猛宽袍大袖,面色仍带病容,却目光湛然,执黑子先行。熊启玄衣王服,气度沉凝,落子如风。
“夏王安坐河北,抚民训兵,气象一新。猛途经邺城,见市井繁华,田野葱郁,不由想起苻天王常言‘为政之要,在得民心’,夏王可谓深得其中三昧。”王猛语气温和,似闲话家常。
“苻天王仁德,天下共知。本王僻处一隅,勉力维持而已。倒是丞相抱恙远来,风尘劳顿,可是长安有疑难决断,需亲临勘验?”熊启落下一子,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引向对方来意。
王猛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却道:“闻夏王麾下格物寺,又有巧思。前番盟约,约定互通技艺,奈何贵国于‘火’、‘铁’等项,戒备森严。莫非夏王视我大秦为敌,而非盟好?”
图穷匕见,直指核心。
熊启神色不变:“丞相言重。火器暴烈,工艺未熟,恐生意外,伤及秦使工匠,反为不美。若秦国有意,我可赠予改良农具、织机图谱百卷,此乃生民之本,实惠长远。”
“农织之术,固为根本。然猛尝闻,国之利器,方可保境安民。夏王独占利器,岂不闻‘怀璧其罪’?”王猛放下棋子,目光陡然锐利,“陇西已平,河西渐稳。大秦带甲五十万,粮秣山积。陛下仁厚,愿与邻为善,然朝中将军,求战心切者众。若彼等以为夏国恃技而骄,无意真盟,恐生事端。”
软硬兼施,既是提醒,也是威胁。暗示前秦已有余力东顾。
熊启心中凛然,面上却哈哈一笑:“丞相多虑了。秦夏盟好,白水为誓,天地共鉴。火器之秘,非是不愿,实是不能。此物凶险,制作艰难,我倾国之力,所得亦寥寥,仅供自保。若秦国急需……”他故意停顿,看到王猛眼神微动,才缓缓道,“我可按盟约,售予贵国‘火龙出水’五十具,附操作匠师十人,如何?”
这是早有准备的筹码。五十具早期版的“火龙出水”,威力射程有限,且易损难修,送出去既能部分满足秦国的窥探欲和实战需求,又不泄露核心工艺,更能换回急需的物资。
王猛沉吟。他自然看出这不是最核心的技术,但能得到实物和操作人员,已是突破。更关键的是,此举可暂时安抚国内主战派,也为秦国的仿制和研究提供了样本。“夏王诚意,猛感佩。不知欲以何物相易?”
“潼关以西,黄河沿岸三处渡口之独占贸易权;岁供硫磺三千斤,硝石五千斤,精铁两万斤;另,请秦国约束河套刘卫辰部,不得南下半步。”熊启开出价码。
王猛心中飞速计算。渡口贸易权可监控夏国商旅,硫磺硝石控制量即可,精铁可给次品。约束刘卫辰,本就在计划之内,可作顺水人情。关键是,争取到了时间和实物样本。
“可。”王猛点头,“然我亦有一请。请夏王暂停对北燕慕容德之攻势,收缩渝关兵马百里。辽东糜烂,于秦夏皆无益,不若令其苟存,以为缓冲。”
此议毒辣。若夏国答应,则慕容德获得喘息,必将更疯狂骚扰夏国东北边境,牵制夏国精力。若不答应,则显得夏国毫无诚意,破坏盟约。
熊启指尖摩挲着温润的棋子,片刻后道:“慕容德倒行逆施,虐害辽民,本王吊民伐罪,义不容辞。然为表盟好诚意……我可令赵虎将军,暂停大规模进军,但剿匪安民,追捕袭扰盐场之海寇,不在其限。如何?”
名义上让步,实则保留继续打击慕容德(尤其是其海上力量)的权力。
王猛知这是夏国底线,颔首:“善。如此,盟约可固。”
一局棋终,双方都未尽全力,却又仿佛筋疲力尽。新的补充盟约就此达成,双方各取所需,也各自埋下了更深的猜忌与下一步的伏笔。
龙城孤注,祸水南引
几乎在秦夏长亭会谈的同时,龙城宫阙深处,慕容德接到了海路南下的使者带回的绝望消息:江东晋廷婉拒了军械贸易,交州士族则开出天价,且只要黄金。
“天欲亡我乎?”慕容德双目赤红,将案上器物扫落在地。皇甫真等臣子跪伏,瑟瑟发抖。
良久,慕容德嘶哑的声音响起:“熊启与王猛会盟……他们想困死朕,困死大燕!”他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疯狂而怨毒的光芒,“他们不让朕活,朕也不让他们好过!辽东不是有夏国的盐场、港口吗?不是有通往江东、高句丽的商路吗?”
他狞笑着,下达了最后一道残酷的密令:“召集所有死士、海寇,还有……那些抓来的高句丽、百济水手。不要攻城,不要正面交战。给朕去烧!去抢!去劫掠一切悬挂夏国旗帜的船只,摧毁所有沿海的盐灶、码头、仓库!抢来的货物,分他们三成!告诉那些人,朕不要土地,只要夏国痛,要熊启的商路断,要他的钱粮耗!”
“还有,”他补充道,语气阴冷如毒蛇,“刻意留些活口,散播消息,就说……是江东某些不满夏国坐大的世家,暗中资助所为。抢到的好东西,想办法‘遗落’一些到晋军控制的海域去。”
这是彻头彻尾的祸水南引,自毁式袭击。慕容德已不在乎辽西民生,不在乎长远,他只要在毁灭前,用尽一切办法,给敌人制造麻烦,将水搅得更浑。
晋使突至,三方博弈
王猛尚未离开龙骧府,又一则消息传来:东晋侍中、谢安之侄谢玄,奉晋帝“慰问”之名,持节北上,已至黄河岸边,请求入境觐见夏王。
“谢玄?谢安竟派他来?”熊启与刚刚归来的林婉儿、李胤等人商议。
“谢玄年轻,然有干才,深得谢安信任。此时前来,绝非简单‘慰问’。”林婉儿道,“恐与桓温逼宫、建康局势及我秦夏会盟有关。”
“见。”熊启决断,“正好让这位晋使,亲眼看看我夏国气象,也听听秦相之言。”
于是,龙骧府王宫正殿,出现了微妙的一幕:夏王熊启端坐主位,左首是前秦丞相王猛,右首是新至的东晋侍中谢玄。三方使节同殿,气氛凝重而诡异。
谢玄风度翩翩,先代表晋帝表达“嘉慰”,并正式颁下诏书,加熊启“使持节、都督幽冀并营四州诸军事、夏王”(虚衔,但承认了夏王称号及对河北的名义管辖权)。随后,话锋一转:“近闻渤海不靖,有海寇肆虐,劫掠商旅,甚至袭扰盐场,恐为北燕慕容德垂死挣扎,或……另有隐情。大晋水师虽主力在江,然为护商路、靖海疆,亦愿与夏国互通声气,必要时可提供便利。”
此言一出,王猛眼神微眯。晋国这是在示好夏国,暗示可合作打击慕容德海上势力,同时也在试探秦夏关系,并隐隐点出“另有隐情”(可能指慕容德散播的谣言或真实存在的其他势力)。
熊启朗声笑道:“谢侍中好意,本王心领。剿灭海寇,保境安民,乃我夏国份内之事。不日将遣水师清剿,若遇晋国商船,自当护佑。至于隐情……”他目光扫过王猛和谢玄,“跳梁小丑,嫁祸江东,其计拙劣,不值一哂。我夏国与晋,盟好如初;与秦,信守誓约。此心,天地可鉴。”
一番话,滴水不漏,既接受了晋国好意(有限合作),又澄清了谣言,同时向秦国表明了不单独与晋国深结的立场(至少表面如此)。
王猛咳嗽两声,温言道:“夏王明见万里。秦、夏、晋,三国鼎立,和则两利,斗则俱伤。愿共保太平,使百姓安居。”
谢玄微笑颔首,不再深言。殿上复又言笑晏晏,但三方心中,都拉紧了弦。
暗影浮动,山雨欲来
王猛离开那日,熊启亲送至黄河渡口。
“丞相保重。”熊启拱手。
王猛登船前,回头深深看了熊启一眼,低声道:“夏王,猛有一言。利器虽锋,终是死物;人心向背,方为根本。慕容垂英雄一世,其败非在兵甲。望夏王……慎之。”
熊启肃然:“谨受教。”
船行河中,王猛独立船头,望着西岸渐起的夏军水寨旗帜,对权翼叹道:“熊启,枭雄也。其志不在小。然其国新立,根基未深,急功近利,倚重奇技……此其破绽所在。我所争者,时间而已。待国内大治,西陲稳固……此子,或成陛下大业最后一块磨刀石。”
权翼低问:“那慕容德……”
“垂死疯狗,徒扰人清梦。其祸水南引之策,未必能成,反可能加速其亡。且由他去。”王猛望向东南,“江东,谢安、桓温……才是眼下变数所在。”
龙骧府,观星台。
熊启听着林婉儿汇报慕容德疯狂袭击沿海及试图嫁祸的消息,面色冷峻。
“慕容德已不足虑,秋后便可清算。王猛……老谋深算,他在拖时间,也在等我们犯错。”熊启望向西方,“他说的对,人心根本。河北新附,需时间归心。但时间,不独站在他那边。”
“王上,晋使谢玄秘密递来一封信函,是谢安亲笔。”林婉儿呈上一封蜡封密信。
熊启拆开,快速浏览。信中谢安言辞恳切,分析了桓温可能的动向,表达了愿与夏国保持“特殊默契”,在“适当时候”给予支持,并隐约提及江东内部有“有识之士”愿与夏国进行“更深层次”的物资技术交流,前提是夏国需在“关键时刻”对桓温施加压力或保持中立。
“更深层次交流……”熊启沉吟,“婉儿,你怎么看?”
“谢安在布局后路,也在利用我们制衡桓温与前秦。可谨慎接触,但核心技术,决不能轻予。至于对桓温的态度……”林婉儿分析,“需视其下一步动作而定。若其真行篡逆,晋室大乱,于我或有利有弊。”
“回复谢安,夏国愿与所有尊奉晋室的正臣保持友好。江东之事,乃晋室内政,夏国不便干涉,但期盼晋室稳定,共御北虏。”熊启定下调子,“当前重中之重,仍是内政、练兵、水师、火炮。同时,加大对沿海的巡防力度,对慕容德的袭扰,坚决打击,不留情面!”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我有预感,王猛留给我们的‘和平’,不会太久了。慕容德的疯狂,或许正是下一场风暴的序曲。我们必须更快!”
纸刃之盟,割不开利益的铁幕;亭中对弈,定不了天下的棋局。平静的河面下,暗流已然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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