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二十年冬，沈璟竤在早朝上突然宣布：“朕决定退位。”
满殿哗然，龙椅旁的五个孩子齐齐抬头。冷紫嫣从屏风后冲出来：“陛下疯了？！”
沈璟竤握住她的手，眼睛亮如星辰：“没疯，朕算过了——承暮八岁，能监国了。”
死寂。太和殿里落针可闻。百官瞪大眼睛，看着龙椅上的皇帝。
他今天没抱孩子，正襟危坐。可说的话……比抱孩子还吓人。
“陛下……”宰相声音发抖。
“太子才八岁……”
“八岁怎么了？”沈璟竤挑眉。
“朕八岁时，已经熟读四书五经。”
“能背兵法，能论朝政。”他说完，看向沈承暮。
沈承暮站在龙椅旁，穿着太子朝服。小小的人儿，脊背挺得笔直。
眼睛漆黑，眼神坚定。像缩小版的沈璟竤。
“承暮，”沈璟竤问。
“告诉诸位大人。”
“你能监国吗？”沈承暮抬头，声音清脆。
“能。”一个字，掷地有声。百官面面相觑。
八岁太子监国？这……闻所未闻。
“陛下三思！”宰相跪倒。
“国事重大，非儿戏……”
“朕没儿戏。”沈璟竤打断他。
“朕想陪皇后，去江南住几年。”
“带孩子们看山水，长见识。”
“朝政……有承暮，有内阁，有诸位大臣。”“出不了乱子。”他说得很平静。
可每个字都像惊雷。冷紫嫣站在屏风旁，手脚冰凉。
她冲出来，抓住沈璟竤手臂。“陛下！”她声音发颤。
“您不能……”
“皇后，”沈璟竤握住她的手。
“朕想了三年。”
“从你生完夕儿那夜，就在想。”他看着她眼睛。
“朕这辈子，前半生为江山活。”
“斗兄弟，平叛乱，稳朝局。”
“后半生……想为你活。”
“带你去江南，去塞北，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
“看你看过的风景，吃你爱吃的食物。”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敲进她心里。
“可是陛下……”冷紫嫣哽咽。
“江山……”
“江山有承暮。”沈璟竤转头看儿子。
“他是太子，该学着担责任了。”
“朕像他这么大时，已经……”他没说下去。可冷紫嫣懂。
他已经开始争权，开始算计。开始……在血雨腥风里挣扎。
他不希望儿子走他的老路。希望儿子在爱里长大，在太平里学治国。
“陛下，”她眼泪掉下来。
“您真舍得？”
“舍得。”沈璟竤点头。
“朕舍得江山，舍不得你。”他说完，站起身。牵着她手，走到殿前。
面对百官。“即日起，太子沈承暮监国。”
“内阁辅政，六部协理。”
“朕与皇后……巡游天下。”话音落下，满殿死寂。然后，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反对声。
“陛下不可！”
“国不可一日无君！”
“太子年幼……”沈璟竤抬手，压下喧哗。
“朕意已决。”
“谁敢再劝……”他扫视众人。
“朕就……带皇后私奔。”
“让你们找都找不着。”他说得认真，不像开玩笑。百官噎住。
私奔？皇帝带皇后私奔？这……这成何体统！可没人敢再劝。
因为皇帝眼里，有决绝。那种“谁拦我，我跟谁拼命”的决绝。
冷紫嫣看着这一幕，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哭了。这个男人……真是疯了。
为她疯的。“陛下，”她轻声说。
“臣妾……听您的。”沈璟竤笑了。笑得像孩子。
他转身，抱起沈承暮。“承暮，”他低声说。“父皇把江山交给你了。”
“好好守。”沈承暮重重点头。
“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他说得很慢，可很坚定。
像个小大人。沈璟竤又抱起沈念，沈朝，沈夕。挨个亲了一口。
“你们乖乖的，听哥哥话。”
“等父皇母后回来……给你们带礼物。”四个孩子点头。
最小的沈念安才三岁，不懂发生什么。可她抱住沈璟竤脖子。
“爹……早点回来。”沈璟竤眼眶红了。
“嗯，爹早点回来。”那天，沈璟竤颁下最后一道圣旨。
“太子监国，帝后南巡。”
“归期……不定。”说完，他拉着冷紫嫣，走出太和殿。
走出皇宫，走出……困了他半生的牢笼。三个月后，江南，苏州。
一艘画舫漂在河上。沈璟竤穿着青布长衫，坐在船头钓鱼。
冷紫嫣穿着藕色襦裙，在旁边剥莲子。五个孩子在船舱里玩耍。
沈承暮带着弟弟妹妹，教他们认字。“这是‘江’，这是‘南’。”
沈念跟着念：“江……南……”沈朝沈夕还小，只会咿呀学语。
沈念安最小，抱着布娃娃睡觉。阳光很好，风很轻。
河水潺潺，像在唱歌。“皇后，”沈璟竤突然说。
“朕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就是退位。”冷紫嫣抬头看他。
他侧脸在阳光下，线条柔和。眼角的皱纹，都带着笑。
“陛下不后悔？”
“不后悔。”沈璟竤摇头。
“朕现在……真自在。”
“不用早起上朝，不用熬夜批奏折。”
“不用听大臣吵架，不用管边疆战事。”
“就陪着你，陪着孩子们。”
“钓鱼，赏花，喝酒……”他说完，扔了鱼竿。转身抱住她。
“皇后，”他贴着她耳朵说。
“朕真幸福。”冷紫嫣笑了。
“臣妾也是。”两人相拥，看着远处山水。像幅画。一幅……逍遥自在的画。
“父皇！母后！”沈承暮跑出来，手里拿着信。
“京城来信了！”沈璟竤接过信，拆开看。是宰相写的。
汇报朝政，汇报边疆，汇报……一切。沈承暮处理得很好。
甚至比他在时，还好。因为太子年轻，有锐气。敢改革，敢创新。
内阁辅佐得也尽心。朝局稳定，江山太平。“看，”沈璟竤把信递给冷紫嫣。
“朕就说，承暮能行。”冷紫嫣看完信，松了口气。
“陛下……真放心了？”
“放心了。”沈璟竤点头。
“朕的儿子，比朕强。”他说完，把信扔进河里。纸船顺水漂走，像卸下了所有重担。
“从今天起，”他说。
“朕不是皇帝了。”
“是沈璟竤，你的丈夫。”
“孩子们的父亲。”他说得很轻，可很郑重。冷紫嫣心脏一颤。她握住他的手。
“陛下……”
“叫夫君。”沈璟竤打断她。
“民间夫妻，都叫夫君。”冷紫嫣脸红了。
“夫君……”沈璟竤笑了，笑得眼睛弯弯。
“娘子。”他唤。两人相视而笑，然后吻在一起。吻得很深，像要把这半生的亏欠。
全补回来。孩子们在船舱里偷看，捂嘴笑。沈承暮捂住弟弟妹妹的眼睛。
“非礼勿视……”可他自己，也红了脸。真好。父皇母后，真恩爱。
他们在江南住了三年。从苏州到杭州，从扬州到金陵。
看遍山水，吃遍美食。孩子们长大了，懂事了。沈承暮十岁，已经能独当一面。
写信来说，又推行了新法。百姓称颂，朝臣敬佩。
沈念六岁，会背诗了。沈朝沈夕五岁，调皮捣蛋。
沈念安四岁，爱撒娇。一家七口，其乐融融。
某日，他们在西湖边喝酒。月色很好，荷花盛开。
沈璟竤喝醉了，拉着冷紫嫣跳舞。跳得很笨拙，可很开心。
“皇后，”他大着舌头说。
“朕……朕想再要一个孩子。”冷紫嫣瞪他：“陛下又来了！”
“不是……”沈璟竤摇头。“朕就是……觉得。”
“五个孩子……不够热闹。”冷紫嫣气笑了。
“陛下！臣妾都三十多了！”
“三十多怎么了？”沈璟竤理直气壮。
“朕四十了，还能生！”他说完，扑过来抱她。两人滚倒在草地上。
孩子们在旁边拍手笑。“父皇羞羞！”
“母后打父皇！”冷紫嫣推开沈璟竤，脸红得像熟透的桃子。
“陛下！孩子们看着呢！”
“看着怎么了？”沈璟竤不以为意。
“朕抱自己娘子，犯法吗？”他说完，又凑过来亲她。冷紫嫣躲开，爬起来就跑。
沈璟竤追上去。两人在月色下追逐，像少年少女。
孩子们跟在后面跑，笑声传遍西湖。路过的人看见，都笑了。这一家子……真幸福。
永昌二十五年春，他们回了京城。不是回去执政，是回去……看看。
沈承暮带着百官，在城门迎接。十一岁的太子，已经长成少年。
身姿挺拔，眉眼俊朗。像沈璟竤，也像冷紫嫣。
“父皇，母后。”沈承暮行礼。
“儿臣……想你们了。”沈璟竤抱住儿子。
“朕也想你。”他抬头，看向百官。看向这座皇城。看向……他离开五年的江山。变了。
街道更干净，百姓更富足。孩子们的笑声更响亮。
“承暮，”他轻声说。
“你做得很好。”沈承暮眼睛红了。
“谢父皇夸奖。”那天，他们住回皇宫。但不是乾元殿，是偏殿。
沈璟竤说：“乾元殿给承暮住。”
“朕现在……是太上皇。”
“得有个太上皇的样子。”他说是这么说，可当晚就溜进御书房。
帮儿子批奏折。冷紫嫣发现时，他已经批了一半。
“陛下！”她揪他耳朵。
“说好不管朝政的！”沈璟竤捂耳朵：“朕就是看看……”
“看看也不行！”冷紫嫣把他拖出来。
“回去睡觉！”沈璟竤委屈巴巴，跟着她回偏殿。路上遇见沈承暮。
少年看着父皇母后，笑了。“父皇还是老样子。”
“母后也还是老样子。”真好。他们没变。爱没变，幸福没变。
他们在京城住了半年。陪孩子们读书，陪孙子玩耍。是的，孙子。
沈承暮定亲了，是宰相的孙女。小姑娘八岁，活泼可爱。
常来宫里玩，叫沈璟竤“皇爷爷”。叫冷紫嫣“皇奶奶”。
冷紫嫣第一次听见这称呼，愣了半晌。然后笑了。
“真快……”她轻声说。
“咱们都有孙子了。”沈璟竤搂住她肩膀。
“不快。”他说。
“朕还想……看着孙子娶妻生子。”
“看着重孙子出生。”
“看着咱们……白头偕老。”他说得很慢，像在描绘画卷。冷紫嫣靠在他肩上。
“嗯，白头偕老。”半年后，他们又走了。这次去塞北，看草原。
沈承暮没拦。他知道，父皇母后属于天地。不属于这座皇城。
“父皇，”他送行时说。
“累了就回来。”
“儿臣……永远等你们。”沈璟竤拍拍儿子肩膀。
“知道了。”
“好好守江山。”
“好好……过日子。”他说完，转身。牵着冷紫嫣手，上了马车。
五个孩子跟在后面。马车驶出城门，驶向远方。驶向他们……余生的朝朝暮暮。
永昌四十年，冬。沈璟竤六十五岁，冷紫嫣六十岁。
他们在江南一个小镇定居。买了座宅子，种了满院梅花。
孩子们都大了，成家了。沈承暮当了十五年皇帝，把江山治理得井井有条。
沈念嫁给将军之子，生了两个儿子。
沈朝沈夕一个从文一个从武，都很有出息。沈念安最小，也嫁人了，过得幸福。
孙子孙女一大堆，常来看他们。某日下雪，梅花开了。
沈璟竤在院里煮酒，冷紫嫣在屋里绣花。雪落无声，岁月静好。
“皇后，”沈璟竤突然喊。冷紫嫣抬头：“嗯？”
“朕这辈子……”沈璟竤顿了顿。
“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你。”冷紫嫣笑了。
“臣妾说过很多次了。”
“朕还想说。”沈璟竤固执。
“说多少遍……都不够。”他走进屋，握住她的手。
“冷紫嫣，”他看着她眼睛。“下辈子……朕还要遇见你。”
“还要娶你，还要生孩子。”
“还要……朝朝暮暮。”冷紫嫣眼眶发热。
“好。”她点头。
“下辈子……臣妾等陛下。”两人相视而笑，然后相拥。
窗外雪越下越大。梅花在雪中绽放，红得像火。
像他们的爱，燃烧了一生。永不熄灭。远处传来钟声，悠长深远。
新的一天，要开始了。而他们的朝朝暮暮，还在继续。
今生，来世。永远永远，不会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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