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一块湿透的幕布,压得青川老街喘不过气。
空气凝滞,仿佛连呼吸都会惊动潜伏在屋檐下的某种存在。
巷口石板缝隙间渗出阴冷的潮气,黏附在皮肤上,带着腐叶与陈年香灰混合的霉味。
远处教堂的钟楼轮廓模糊在雾中,像一具沉默的棺椁。
就在他将最后一撮香灰倒入火盆时,瓦片碎裂声骤然响起——清脆、突兀,如同骨节断裂,在死寂中激起一圈无形涟漪。
乔家野猛地抬头,火盆中那半个由血线勾勒出的“戌”字正微微颤动,散发出最后一点余温,像垂死之人的叹息。
那是母亲留下的标记——每逢戌时燃此血符,便可暂时安抚契约波动。
高青的心跳几乎停滞。
她蜷缩在巷口阴影里,指尖扣着相机,金属外壳被夜露浸得冰凉,硌进掌心。
她切换至红外模式,视野瞬间被染成幽冷的蓝绿色,宛如沉入无人海域。
镜头扫过屋脊,忽然定格——一个清晰的人形轮廓赫然伫立于青瓦之上。
它没有温度,没有心跳,在热成像仪里呈现出与周围环境完全一致的、代表着绝对零度的深黑色。
那不是活物,也不是尸体,它就像一个从空间中抠出来的空洞,吞噬光线,吞噬热量,甚至吞噬声音。
风在此处静止,连虫鸣都退避三舍。
黑影微微侧头,仿佛“看”向乔家野的方向。
尽管没有五官,但乔家野却感到一股实质性的、冰锥般的视线钉在了自己身上。
他手腕上的焦痕骤然灼痛,皮肤下蔓延的灰线仿佛活了过来,在血肉中疯狂攒动,如毒蛇苏醒,要破体而出。
他攥紧拳头,指甲掐入掌心,借由锐痛压制体内翻涌的异样。
砂砾般的触感从脚底传来——方才踩碎的瓦片边缘刺穿鞋底,提醒着他仍站在现实的土地上。
他知道那是什么。
陈劳口中,由所有未兑现的愿望凝聚而成的“灰使”。
但它不是来追债的。它是来……认主的。
“陈劳说过……当旧愿崩解,新愿未立,灰使便会寻找下一个能承载它的容器——而血脉,是最稳固的锚点。”这个念头如闪电劈开记忆迷雾。
母亲临终前死死攥着他手腕,嘴唇开合:“别信……你说出口的话……”当时他不懂,现在才明白,那不是警告,是遗言。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迟缓却坚定,将火盆里带着血字的灰烬小心翼翼地收进一个布袋,系在腰间。
布料粗糙摩擦着皮带,发出细微沙响。
那里面,藏着他母亲最后的秘密,也藏着他唯一的线索。
他没有逃,更没有畏惧。
当真相的门被推开一条缝,透进来的光是希望,也是足以将人焚烧殆尽的烈焰。
既然退无可退,那便迎着火焰走进去。
屋顶上的黑影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决意,轮廓开始变得不稳定,像被风吹动的烟雾,边缘逸散出丝丝缕缕的黑气,缠绕屋脊瓦当,发出极轻的“嘶嘶”声,如同蚕食丝线。
它没有攻击,只是静静地“观察”着,像一个冷酷的考官,在审视契约继承者的资格。
乔家野不再看它。
他转身走向残破摊位,脚步沉重,每一步都踏在自己心跳的间隙里。
他弯腰捡起熄灭的马灯,指腹抹过玻璃罩内壁残留的煤油渍,擦拭干净后挂回原处。
又伸手取下那串“月老铃”,铜铃相撞,竟无半点声响——仿佛刚才那一瞬的共振已被黑影吸走。
铃铛握在手心,冰凉刺骨,却又隐隐传来一丝微弱震颤,像是昨夜直播时千万人祈愿的余波仍在游走。
他忽然明白,他的能力,他说的每一句谎言,本质上都是在向“灰使”借力。
每一次成真,都是一次透支。
透支的是母亲留下的庇护,也是他自己的生命。
高青悄然后退,退回更深的巷子里。
她关掉了红外模式,用普通镜头记录下乔家野的背影。
她尝到舌尖泛起的铁锈味——不知何时咬破了嘴唇。
她拍过战争废墟,拍过瘟疫尸体,但从没见过……一个不存在于温度世界的生命。
可她不能退。
这条视频,可能是揭开‘月老铃事件’真相的最后钥匙。
午夜的钟声从远处教堂传来,沉闷地敲了十二下。
当最后一声余音消散,屋顶上的黑影终于开始溃散,如同墨汁滴入水中,缓缓渗入夜色深处。
乔家野靠着墙滑坐到地上,掌心按住剧痛的手腕。
灰线仍在皮下蜿蜒,但已不再躁动。
他深吸一口气,尝到空气中残留的铁锈味——那是他自己渗出的血混着香灰的气息。
“你走不了,”他低语,“你也舍不得走。”
他撑着膝盖站起来,拍净衣角尘土,一步一步走回摊位。
把马灯擦亮,把铃铛挂回原处,每一个动作都缓慢而庄重,像是完成某种古老仪式。
子时将近,阴气最盛,而那条通往祖宅的老巷口——母亲生前禁止他踏足的地方——此刻正泛起肉眼难察的涟漪,空气扭曲如水波荡漾,仿佛有一只无形之手,正试图推开一扇尘封多年的门。
他将一切收拾妥当,却没有离开。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自己的摊位前,闭上眼睛,像一尊融入夜色的雕像。
他在等,等一个时间的节点,等一个契约的漏洞。
母亲用三个愿望为他筑起了一座名为“平凡”的囚笼,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方式,找到第四个愿望的钥匙,撬开这把锁。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老街彻底陷入沉睡。
只有更夫的梆子声,偶尔从街的另一头传来,空洞而遥远,敲在青石板上的回音像是来自地底。
夜,越来越深了。
黑暗浓稠如墨,仿佛连光线都会被吞噬。
就在这极致的安静中,一种无形的能量正在悄然汇聚,目标直指那条沉寂的古老巷口。
巷口的青苔无声蔓延,顺着砖缝攀爬,像是某种古老意识的神经末梢在试探外界。
一只枯枝从墙头坠落,尚未触地便化作飞灰,仿佛被空气中潜藏的力量悄然分解。
乔家野的眼睫微动,虽闭目不动,却已感知到命运齿轮开始缓缓转动——那扇门,终究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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