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的余温似乎还氤氲在空气中,带着饱足后的慵懒与安宁。
厅内灯火通明,仆从们脸上带着未曾褪去的笑意与红晕,正手脚麻利地收拾着碗筷锅盏,动作间都透着一股亲昵融洽的劲儿。
初心吃饱喝足,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小脑袋一点一点,却还强撑着想去摸那已经熄了火的铜锅烟囱,被温禾笑着轻轻拍开手。
“娘亲,我们明天还能吃这个锅锅吗?”小丫头揉着眼睛,奶声奶气地问,满是期待。
温禾心软成一滩水,将她抱起来,亲了亲她带着火锅香气的小脸蛋:“好,只要初心喜欢,娘亲以后常做给你吃。不过现在,我们初心该去睡觉了,好不好?”
她示意白芷和阿蛮也早些休息,自己则抱着女儿,与谢景珩一同回了正房。
细心地将女儿安顿好,掖好被角,看着她攥着小拳头沉入梦乡,温禾才直起身,对上谢景珩温柔含笑的眼眸。
“辛苦了,”他低声道,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一丝散落的发,“今晚这顿‘火锅’,甚好。”
岂止是好,那新奇的形式,绝妙的味道,尤其是席间那股打破樊篱、其乐融融的家常暖意,都让他心生触动。
他知道,这是妻子在用她独特的方式,迅速将这个新家、这群人凝聚在一起。
温禾莞尔:“大家高兴就好。走吧,我们去书房,还有些正事要与你说。”
夫妻二人移步书房。
书房里,周文下午新添置的烛台燃着明亮的烛火,将室内照得温暖而清晰。
窗外是京城的夜色,与临江府、与之前任职的府城都不同,这里的夜似乎更沉静,也更莫测。
两人在临窗的榻上对坐,中间隔着一张小小的花梨木茶几,上面放着初心白天玩过的那套小农具模型。
“京城……”温禾轻轻吐出一口气,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谢景珩脸上,“与我们之前待的地方都不同吧?今日我让周文他们出去采买,虽只窥见一鳞半爪,也能感觉到,这里规矩多,人情更复杂。”
谢景珩颔首,神色也凝重了几分:“不错。京城乃天子脚下,权贵云集,关系盘根错节,一步行差踏错,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顿了顿,握住温禾的手,“不过阿禾也不必过于忧心,有为夫在,定会护你们周全。只是这内宅交际,日后少不得要辛苦你多费心。”
温禾反手握住他,指尖温暖而坚定:“我们是夫妻,本就该共同面对。你在前朝为陛下分忧,我在后宅,至少不能给你拖后腿,若能帮你维系些必要的关系,那是更好。所以,你得先给我讲讲,这京城里,哪些府邸是需要我们特别注意的?六部之间,关系又如何?”
谢景珩知她聪慧且有主见,绝非寻常内宅女子,便也不再赘言,沉吟片刻,理了理思绪,开始为她细细分说:
“先说六部。吏部天官张维张大人,是朝中老臣,为人还算持正,但其门下学生故旧众多,难免有些派系之见。户部尚书李铭李大人,你夫君我如今正在他手下当差,”他微微一笑,“李大人是务实之人,于理财一道颇有建树,性子有些急,但赏罚分明,最厌虚头巴脑、不干实事的。你日后若与李府家眷来往,可稍留意此点。”
温禾认真听着,默默记下。
“礼部掌管仪制科举,尚书是王崇王大人,最重规矩礼法,家风严谨。兵部如今因边境不宁,权责愈重,尚书是武将出身的镇国公秦啸兼任,性情豪迈直爽,但其夫人出身清贵世家,听闻在京中女眷圈里颇有影响力。刑部尚书周正周大人,铁面无私,是陛下手中一把利剑。工部……”
他略一停顿,“工部尚书年迈,几位侍郎正暗中较劲,关系微妙。”
温禾点头,这六部的当家人脾性,确实需了然于心。
“至于权贵派系,”谢景珩声音压低了些,“如今朝中,大致有以恩师杨阁老为首的清流一系,多为科举正途出身、重视实务的官员;有以承恩公府为首的外戚一系,势力多在勋贵和部分宫廷内务上;还有一些如镇国公府这般手握实权的勋贵,地位超然,一般不轻易涉入党争,但影响力不容小觑。”
他看向温禾,眼神带着提醒:“此外,还有几位需特别注意的重臣。首辅徐阶徐大人,三朝元老,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是真正的一言九鼎。他府上的老太君年高德劭,每年寿辰,京中稍有头脸的人家都会前往拜寿。还有督察院左都御史赵贞吉赵大人,掌管言路,风闻奏事,权力极大,其人性情刚直,有时连陛下的面子也不给。”
他将这些关系脉络,尽可能清晰地向温禾道来。
他知道,以妻子的心智,必能从中梳理出应对之道。
温禾凝神静听,脑中已飞快地开始勾画一幅京城人际关系图谱。
何处可借力,何处需谨慎,何处要亲近,何处当远离,渐渐有了模糊的轮廓。
“我明白了。”她轻声道,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如此看来,我们初来乍到,姿态需放低,但也不能过于畏缩。明日我便开始着手,先理一份需要拜访的府邸名单,再让人细细打探各家女眷的喜好。这第一步,总要走得稳妥些才好。”
谢景珩看着她沉静而充满智慧的侧脸,心中一片熨帖。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相信,无论京城如何风云变幻,他们总能携手闯出一片天地。
“嗯,都听你的。”他声音低沉温和,“有你在,这后宅之事,我从未担心过。”
烛火摇曳,将夫妻二人依偎低语的身影投在窗纸上,在这偌大而陌生的京城里,勾勒出一方温暖坚定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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