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暗下去，最终彻底熄灭，映出林知珩自己那张没什么表情、却线条紧绷的脸。
图书馆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以及远处某个角落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带着清晰的刻度，丈量着他从未体验过的、名为“等待”的煎熬。
那句“明天下午，图书馆，老位置，有空吗？”安静地躺在对话框里，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没有激起丝毫涟漪。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苏瑶没有回复。
林知珩维持着靠在椅背上的姿势，目光落在对面那个空荡荡的座位上，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手机外壳上摩挲。
一种陌生的、混合着焦躁和某种近乎无措的情绪，在他一贯平静无波的眼底深处缓慢滋生、蔓延。
他习惯于掌控，习惯于计划和执行都能得到预期的结果。无论是复杂的商业模型，还是艰深的学术问题，他总能找到逻辑的出口，给出精准的答案。
可此刻，面对苏瑶这突如其来的、彻底的沉默，他第一次感到了一种脱离掌控的失重感。
她看到了吗？
她是故意不回复？
还是……她真的，已经彻底决定将他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
最后一个念头掠过脑海时，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带来一种清晰的、陌生的闷痛。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有些大，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引得附近几个自习的同学侧目。
他没有理会，抓起桌上的手机和电脑，快步离开了图书馆。
他需要做点什么。不能就这样等待。
第二天下午，不到两点半，林知珩已经坐在了图书馆那个靠窗的“老位置”上。
笔记本电脑开着，屏幕上却是一片空白，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的目光时不时地瞟向入口处，每一次有人推门进来，他的心跳都会不受控制地漏跳半拍，随即又在看清来人后，沉回谷底。
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却驱不散他周身的低气压和心底那片不断扩大的冰凉区域。
两点五十，三点，三点十分……
那个熟悉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她不会来了。
这个认知，像一块沉重的冰，缓缓沉入他的心湖，带走了最后一丝不确定的涟漪，只剩下冰冷的确定。
他坐在那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塑，只有微微抿紧的唇线和眼底深处翻涌的暗流，泄露着他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无动于衷。
他看着她曾经坐过的位置，那里现在空着，阳光肆无忌惮地占领了那片区域，明亮得有些刺眼。
他想起了她第一次撞进他怀里时，那双瞪大的、带着惊慌和一丝倔强的眼睛；想起了她固执地坐在他旁边，喋喋不休地试图引起他注意的样子；想起了她因为他一句简单的提示而豁然开朗时，脸上绽放的、比阳光还耀眼的笑容；想起了她坐在自行车后座，轻轻环住他腰时，那份细微的、让他心跳失衡的触感……
这些他曾经习以为常、甚至偶尔会觉得有些烦扰的画面，此刻像电影片段一样，一帧帧在脑海里回放，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和……重量。
他失去了。
不是一件物品，不是一个机会，而是一种……习惯，一种温度，一种他从未宣之于口、却已然渗透进他冰冷世界的微光。
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夹杂着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痛楚，缓慢地席卷了他。
原来，这就是失去的感觉。
原来，他并非“不会当真”。
不知过了多久，他重新睁开眼，眼底那片翻涌的暗流已经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沉寂。
他合上电脑，收拾好东西，起身离开。
步伐依旧稳健，背影依旧挺拔冷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接下来的几天，林知珩没有再试图联系苏瑶，也没有再做出任何靠近的举动。
他恢复了最初的状态，甚至比最初更加冷漠。
他不再看向她的方向，不再理会任何可能与她相关的事情，仿佛她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这种变化，苏瑶清晰地感受到了。
起初，看到他发来的那条图书馆邀约的信息时，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酸涩和委屈几乎要冲破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防线。
她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徘徊，最终却还是选择了沉默。
她害怕。害怕这又是他一时兴起的“不当真”，害怕自己再次沉溺进去，换来更深的伤害。
那句“不会当真”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时刻提醒着她保持距离。
当她第二天刻意避开图书馆，却在傍晚听许薇无意中提起“林知珩今天下午好像在图书馆等了好久，脸色好吓人”时，她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一下。
想象着他独自坐在那个角落等待的样子，一种混合着痛楚和某种近乎报复性的快感的复杂情绪，在她心里交织。
然而，当他真的彻底退回冰封的状态，甚至比以往更加疏离时，那种预想中的“轻松”并没有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空洞和……失落。
她发现自己依然会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会在听到别人提起他的名字时竖起耳朵，会在看到他和别的女生说话时，哪怕是正常的学业交流，心里泛起微小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酸意。
她试图用更加繁重的学业来填充这种空洞，将自己埋首在题海之中。
可每当夜深人静，那只被藏在书包最底层的旧怀表，仿佛会在寂静中发出巨大的“滴答”声，敲打着她脆弱的神经，提醒着她那些真实存在过的温暖和悸动。
她和他，仿佛陷入了一场无声的、疲惫的拉锯战。
一个在冰封中品尝着失去的滋味，一个在退缩中承受着思念的煎熬。
他们都困在了自己筑起的围墙里，听着对方世界传来的、沉默的回响，却谁都没有勇气，或者不知道该如何，去打破那层越来越厚的坚冰。
直到一周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数学竞赛集训通知，像一块巨石，投向了这潭看似平静的死水。
集训地点在邻市，为期五天。
名单上，林知珩和苏瑶的名字，赫然并列。
命运的齿轮，似乎在这一刻，再次悄然转动，将两条刻意偏离的轨道，重新强行扭合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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