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苏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耳朵里反复回响着林母冰冷尖锐的威胁——“我不介意亲自出手,让她和她家都‘安分’下来”,以及林知珩那句疲惫却坚定的“不要动她”。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心上,带来一种迟滞而深远的痛楚。
原来,她小心翼翼珍藏的每一次靠近,她视若瑰宝的每一个瞬间,在别人眼中,竟是如此不堪,是需要被“处理”掉的麻烦。
原来,她自以为是的勇敢和坚持,不仅让自己显得可笑,更成了拖累他、让他与家庭对抗的负累。
“她不是那样的人。”——他维护她的话言犹在耳,此刻却更像是一把双刃剑,一面让她感受到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另一面却将她推向更深的愧疚和无力。
正是因为她的存在,才让他陷入了这般两难的境地,甚至可能影响了他的前程。
艺术节?画作?那些朦胧美好的期待,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瞬间褪色,变得苍白而讽刺。
第二天,苏瑶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去了学校。
她刻意低着头,避免与任何人视线接触,尤其是那个她最想见又最怕见到的人。
走进教室,她几乎能感觉到那道熟悉的、带着询问意味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但她强迫自己无视,快步走到座位坐下,拿出书本,假装认真地预习,实则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整个上午,她都处于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
老师讲了什么,周围同学在讨论什么,她一概不知。
她像一只受惊的蜗牛,紧紧缩在自己的壳里,敏感地感知着外界的一切动静,尤其是来自林知珩方向的。
他似乎和平常没什么不同,依旧沉默,依旧专注。
但苏瑶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他看向她的次数比往常要多,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他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亮了几下,似乎是来了信息,但他只看了一眼,并没有立刻回复。
课间操时,苏瑶刻意磨蹭到最后,等大家都出去了才起身。
她不想和他有任何单独接触的机会,哪怕只是在人群中无意的并肩。
然而,当她走到楼梯拐角,还是被等在那里的林知珩堵了个正着。
“昨晚,”他开口,声音比往常更低沉些,“你去学校了?”
苏瑶心里猛地一紧,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含糊地“嗯”了一声。
“我的参考书,掉在教务处附近了。”他又说,语气是陈述,而非疑问。
苏瑶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知道了?他猜到她听到了?她慌乱地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那里面似乎翻涌着某种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审视,或许还有一丝……无奈?
“我……我捡到了,放在你桌上了。”她几乎是抢着回答,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然后不等他再说什么,侧身从他旁边飞快地溜走了,像逃离什么瘟疫。
林知珩站在原地,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眸色更深沉了几分。
从那天起,苏瑶开始有意识地疏远林知珩。
她不再每天中午雷打不动地去自习室找他,即使去了,也选择离他最远的角落。
她不再叽叽喳喳地跟他分享趣闻,甚至在他主动问她问题时,她也只是简短地回答“是”或“不是”,然后便低下头,假装忙碌。
她收起了那盒没吃完的薄荷糖,锁在了抽屉最深处。
那把黑色的伞,她洗干净晾干后,悄悄放回了他的课桌抽屉,没有留下一句话。
她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习……以及那幅即将参展的画作上。
只是,再看那幅画时,心境已截然不同。
画中那个走向光明的模糊背影,此刻在她眼里,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告别。
每一笔色彩,都仿佛沾染了她心头的苦涩。
林知珩显然察觉到了她这突然而彻底的转变。
起初,他似乎试图打破这种僵局。
在一次自习课上,他拿着物理习题册,主动走到她所在的角落,指着一道题:“这道题,你的解法可能有问题。”
苏瑶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若是以前,她一定会欣喜地凑过去,认真地听他讲解。
但现在,她只是飞快地扫了一眼题目,然后低下头,声音闷闷地说:“哦,那我再想想。谢谢。”
她拒绝了他的帮助,也拒绝了他的靠近。
他拿着习题册的手在空中停顿了几秒,然后默默地收了回去。
他没有离开,而是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整整一节课,他没有再看书,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周身的气压低得让人窒息。
苏瑶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沉甸甸的,带着不解和一丝隐忍的怒气。
她如坐针毡,却强迫自己挺直脊背,不动声色。
后来,他不再主动靠近。两人之间,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甚至比最初更糟。
最初是陌生人般的冰冷,现在却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却厚重无比的冰墙,墙的两边,是两种同样沉默的煎熬。
只有一次,在放学后空无一人的教室里,苏瑶收拾书包准备离开,林知珩站在门口,挡住了她的去路。
“为什么?”他问,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平静。
苏瑶的心狠狠一抽,几乎要脱口而出:“因为我听到了,因为我怕连累你,因为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的借口:“没什么,就是觉得……快期末考试了,想专心学习。而且,老是打扰你,也不好。”
林知珩盯着她,眼神锐利得像要剖开她的伪装,看进她灵魂深处。苏瑶几乎要在他这样的目光下溃不成军。
良久,他嘴角扯出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嘲讽她的言不由衷。
“随你。”他吐出两个字,侧身让开了路。
苏瑶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教室,直到跑出很远,才敢停下来,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那句“随你”,比任何冰冷的拒绝都让她感到疼痛。
艺术节终于到来了。
校园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苏瑶的那幅名为《光迹》的画,被挂在了展厅比较显眼的位置,吸引了不少同学和老师驻足欣赏,甚至得到了美术老师的高度赞扬。
“苏瑶,你这幅画进步太大了!光影和情感表达都很到位!”同学纷纷称赞。
苏瑶挤出一丝笑容,机械地道谢。
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个身影。
她知道自己还在期待,期待他能来看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然而,直到展览快结束,她都没有看到林知珩。
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也彻底熄灭了。
是啊,他都说“随你”了,又怎么会来看这幅因他而生、也因他而变的画呢?
她失落地准备离开展厅,却在门口,意外地遇到了林知珩的母亲。
那位贵妇人穿着剪裁合体的套装,妆容精致,气质雍容,正由校长和几位校领导陪着参观展厅。
她走到《光迹》面前,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画作上,停留了足足有半分钟。
苏瑶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脚冰凉。
然后,她看到林知珩的母亲微微侧过头,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她身上。
那眼神,没有任何温度,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了然于胸的冷漠。
她没有说话,只是极轻地、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唇角,便移开目光,继续向前走去。
那一眼,胜过千言万语。
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彻底斩断了苏瑶心中所有残存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明白了,她的退缩,她的疏远,对方全都看在眼里,并且,这正是对方所乐见的。
展览结束后,苏瑶独自一人去收拾画作。
当她取下《光迹》时,却发现画框背后,夹着一张折叠起来的、质地精良的便签纸。
她的心猛地一跳,颤抖着手打开。
纸上只有一行字,是那个她熟悉无比的、刚劲有力的笔迹:
“画得很好。但你说得对,我们确实不该互相打扰。”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
冷静、克制,甚至带着一种终于达成共识般的疏离。
原来他来了。
他看到了画。
然后,留下了这句等同于给他们的关系画上句号的话。
“你说得对……”他把她那拙劣的借口,当成了最后的答案。
苏瑶紧紧攥着那张便签,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看着面前这幅倾注了她所有隐秘情感和挣扎的画,只觉得无比讽刺。
她以为的守护,成了他眼中的“打扰”。
她被迫的疏远,成了他认可的“共识”。
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在画框的玻璃上,模糊了画中那片她精心描绘的光影。
她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勇气,在这一刻,被现实和他这最后一句话,彻底击垮。
青春的悸动,初次的心动,那些小心翼翼的靠近和心照不宣的默契,仿佛都随着这张轻飘飘的便签,碎裂成了齑粉,消散在艺术节结束后冷清的空气里。
在佯装的平静下,裂痕已深,如同那幅名为《光迹》的画,表面光影流动,内里却是一片无声的狼藉。
他们之间,似乎真的,就此走向了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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