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歌莉娅团长的带领下,影和艾莉娅离开了气氛凝重的王座厅,来到了位于王宫侧翼的皇家档案馆。这里与外面的寒冷截然不同,充满了陈旧羊皮纸、墨水以及某种防腐药草的混合气味。高耸的书架直达天花板,上面塞满了无数卷轴和厚皮书册,显得幽深而静谧。
一位戴着金丝眼镜、表情严肃的老学者接待了他们。在歌莉娅表明来意后,老学者从一处上了锁的档案柜中,取出了几份标记着“绝密”印章的卷宗,正是关于“圣人塞拉菲恩”以及“冰颅堡垒”的详细资料。
歌莉娅似乎还有军务在身,留下了一句“两位请在此仔细查阅,离开时会有卫兵指引”后,便先行离开了。
档案馆内只剩下影和艾莉娅,以及远处几个埋头工作的书记官。
两人找了一张宽大的橡木桌,开始仔细翻阅那些珍贵的资料。资料记载了圣者塞拉菲恩的生平事迹,她是一位百年前以仁慈和强大治愈神术着称的圣徒,选择在北部山脉最危险的净雪峰静修,最终在那里安然离世,遗体百年不腐,被视为神迹。关于静修所被亵渎者乘着雪崩袭击的细节也有记录,但语焉不详。而关于冰颅堡垒的资料则更为古老,那是一座建于遥远过去的矮人要塞,后来因不明原因被废弃,逐渐被冰雪和怪物占据,内部结构复杂,环境极端恶劣。
就在他们全神贯注于资料中时,一个略显苍老却带着某种急切意味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奇怪的组合…一个人类,一个精灵…更奇怪的是…你!”
影和艾莉娅抬起头,看到一位穿着深蓝色镶银边法师袍、胡须雪白、眼神却异常锐利的老法师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桌旁。他正用一根枯瘦的手指,直直地指着影,脸上带着难以置信和强烈的好奇。
老法师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唐突,他凑近几步,鼻子微微抽动,仿佛在嗅着什么,那双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影,语气肯定地说道:“你的体内…蕴藏着黑暗的力量!非常古老…非常纯粹…这是暗裔魔法的波动!孩子,你…”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困惑,随即又变得兴奋起来,压低了声音:“…你应该是龙族的后裔才对!只有那些古老存在的血脉,才有可能在人类之躯中孕育如此纯粹的黑暗!”
影的心中猛地一凛。这位老法师的感知力极其惊人,竟然能如此清晰地洞察到他体内隐藏的暗裔能量!但他立刻否定了老法师的结论。他体内的异常能量源于万界枢纽的变故和自身的痛苦经历,与这个世界的龙族怎么可能扯上关系?
然而,不等影开口反驳或询问,那老法师又猛地摇了摇头,自我否定道:“不对…不对!虽然性质极其相似,同根同源,都源自世界最古老的黑暗面…但又有一些微妙的差异…你的更加…更加冰冷死寂?不像活着的龙裔那般充满暴烈的生机…奇怪…太奇怪了…”
老法师陷入了自言自语的学术困惑中,眉头紧锁,仿佛遇到了一个极其难解的谜题。
影和艾莉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和不解。这个老法师神神叨叨,言语间透露的信息既惊人又混乱。他们不想节外生枝,尤其是在即将执行重要任务的关头。
影合上了手中的卷宗,站起身,对艾莉娅低声道:“我们走。”
艾莉娅点点头,也立刻收拾好东西。
两人不再理会那位陷入沉思的老法师,转身朝着档案馆的出口走去。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档案馆大门时,那位老法师似乎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过来。他猛地抬起头,冲着影的背影,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急切的语气高声喊道:
“孩子!不管你体内的力量从何而来,记住!控制好它!牢牢地控制住它!那力量既强大也危险!千万不要被它吞噬了你的意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警告声在寂静的档案馆里回荡,带着一种先知般的沉重感。
影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有听见。但那双漆黑的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深沉的波动。控制?反噬?埃尔隆德大师的警告言犹在耳,如今这位陌生的王室老法师竟然说出了几乎相同的话…
艾莉娅担忧地看了影一眼,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两人没有再回头,径直走出了档案馆,将老法师和他那神秘的警告留在了身后。然而,一颗关于身份与力量隐患的种子,却已悄然埋下。
北境的风雪等待着他们,而体内的暗流,似乎也从未平息。
在山林中行进了一天的二人来到了一处山洞,山洞外山林的风声裹挟着隐约的狼嚎与更深远处不可名状的怪响,如同为这片荒蛮之地奏响的夜曲。然而在洞内,小小的篝火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将两人的身影投在粗糙的岩壁上,拉得很长,却又紧密地交融在一起。
空气里弥漫着烤雪狼肉的油脂香和柴火的味道,但更清晰的,是彼此身上熟悉的气息。他们挤在同一个睡袋里,身体的每一寸曲线都严丝合缝地紧贴着,汲取着对方的体温,驱散着山区夜晚刺骨的寒意。
艾莉娅的脸颊贴在影原洪瑞的胸膛上,能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这声音比任何圣光咒语都更能让她感到安心。她纤细的手臂环抱着他精壮的腰身,仿佛怕一松手,这短暂的温暖与宁静就会像梦境一样消散。
影原的下巴轻轻抵着艾莉娅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发丝(或许是某种精灵植物的香气,又或许只是她本身的纯净气息)。他宽阔的胸膛包裹着她,一只手臂让她枕着,另一只手则无意识地、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这种拥抱着实感,如此真切,又如此不可思议。
“暖和吗?”影原低声问,声音在狭窄的睡袋和更狭小的洞穴里显得格外低沉,带着胸腔的共鸣传入艾莉娅耳中。
“嗯。”艾莉娅在他怀里轻轻点头,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兽,“很暖和。你的心跳声……很好听。”
影原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洞外的任何一丝异响都会让他抚摸她后背的手微微一顿,耳朵不易察觉地动一下,确认那威胁是否靠近。他的身体一部分沉浸在难得的温存中,另一部分却始终如同绷紧的弓弦,守护着怀里的珍宝。这种警惕几乎成了他的本能,尤其是在承诺了要共度余生之后,他绝不能再次失去。
“影”艾莉娅的声音带着朦胧的睡意,却又像想确认什么,“等取回了圣人的遗体,找到生命之泉后,我们……真的可以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吗?也许在精灵领地的边缘,或者一个人类的小村庄……”
“嗯。”影原的回答简短而肯定,“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这是他对未来的承诺,也是他赎罪之路尽头唯一能看到的微光。
“那时候,我想种一些花,精灵族特有的月光苔,晚上会发出柔柔的光……”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似乎在温暖的怀抱和安全的庇护下,终于抵抗不住一天的疲惫,沉入了梦乡。
影原低下头,借着篝火残余的光芒,凝视着她熟睡的容颜。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正做着美好的梦。这张脸……与许桃几乎一模一样,每一次凝视,都依然会带来尖锐的痛楚,但此刻,那痛楚似乎被一种更深沉的、名为“艾莉娅”的温柔所包裹、所缓解。
他知道她们是不同的。艾莉娅是光,是精灵,是圣光的宠儿,带着未经世事的纯真与执拗的善良。而许桃……是他永远无法弥补的亏欠与绝望。怀里的温暖如此真实,却也无法完全驱散他灵魂深处的寒意。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听着洞外似乎永不停歇的风声,守望着漫漫长夜。篝火渐渐微弱下去,最后只剩下一堆暗红的炭火,维持着洞内一丝稀薄的暖意。
后半夜,洞外某种大型生物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声由远及近,似乎在山洞口徘徊了片刻。影原的身体瞬间绷紧到了极致,抚摸着艾莉娅后背的手悄然握住了放在睡袋旁的刀柄,眼神在黑暗中锐利如鹰,死死盯着洞口的方向,全身的肌肉都做好了瞬间暴起、致命一击的准备。
怀中的艾莉娅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不安地动了动,呢喃了一句模糊的梦话。影原立刻放松了手臂,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安抚受惊的孩子,所有的杀意瞬间收敛,只余下保护的姿态。
那洞外的生物徘徊了一会儿,或许是嗅到了篝火残留的气味,或许是感受到了洞内某种不好惹的气息(无论是影原的杀气还是艾莉娅无意识散发的圣光),最终沉重地脚步声还是逐渐远去了。
直到那声音彻底消失在山风中,影原才缓缓松开了刀柄,后背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再次低头,确认艾莉娅没有被惊醒,依旧安然睡在他怀里,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白雾在寒冷的空气中消散。
这一夜,危机潜伏,但他的怀抱是她的堡垒。而她的存在,是他无边黑暗中的唯一锚点。
天光微熹时,第一缕暗淡的光线艰难地透入洞口。影原几乎一夜未眠,却丝毫不觉疲惫。他看着怀中的艾莉娅睫毛颤动,即将醒来,新一天的旅程和未知的危险,也即将开始。而他们,将继续彼此依靠,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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