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南,韩国公李善长的府邸深处。
一间远离主院的偏厅内,炭火烧得正旺,却丝毫驱不散空气中那股子阴冷与焦躁。
李善长之子,李祺,正亲自为面前一位衣着华贵的胖商人斟茶。
这胖商人姓汪,是江南最大的盐商之一,背后牵扯着无数见不得光的利益链条,更是淮西勋贵集团在江南的“钱袋子”。
“汪老板,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
李祺放下茶壶,声音压得极低,眼神中透着一股与他年龄不符的狠厉。
“太子殿下回京之后,圣眷正浓,连军器局和北方边军的军备大权都拿到手了。”
“下一步,他必定要拿‘开海’说事!”
汪商人肥胖的脸上,小眼睛里精光一闪,慢悠悠地端起茶杯。
“李公子,开海是国策,我等商人,理应支持才是。”
他嘴上说着场面话,可茶杯的盖子却被他捏得死死的。
谁不知道,一旦朝廷官营的“探商司”开启海贸,他们这些靠着走私盐铁、丝绸瓷器出海牟取暴利的私商,好日子就到头了!
“汪老板,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虚的。”
李祺冷笑一声,身体前倾,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爹的意思是,太子年少,不知深浅,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有必要‘提醒’他一下。”
“秦王和晋王殿下,已经联手。但他们在封地,鞭长莫及,需要我们在金陵给太子制造一些‘麻烦’,让他们没有精力去管边镇的事。”
汪商人眼神一凝,放下了茶杯:“李公子想怎么做?”
“老规矩。”
李祺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借着入冬前最后一次出货的机会,加大批量!将最新的五十万斤私盐和三万斤铁器,运出海去。这笔钱,一半归你们,另一半,要秘密送去西安和太原,支持两位王爷整顿兵马!”
汪商人面露难色:“风声这么紧,太子殿下的锦衣卫……”
“怕什么!”李祺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锦衣卫的眼睛再多,也盯不住长江上成百上千的漕船!况且,我已经打点好了沿江水师的将领,他们都是我们的人。”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更加阴险的笑容。
“这第二,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船队出发后,我会安排人手,扮作海寇,在入海口附近,‘劫了’我们自己的船!”
汪商人猛地一惊:“自己劫自己?”
“没错!”李祺的嘴角咧开,显得有些狰狞,“动静闹得越大越好!然后我们就立刻上奏,说是太子的‘探商司’为了抢夺海贸生意,勾结海寇,打劫商船,草菅人命!”
“如此一来,满朝文武,会怎么看太子的开海之策?天下商人,谁还敢跟探商司合作?”
“到时候,我们再联合御史台,弹劾太子用人不淑,监管不力。陛下就算再宠信他,面对滔滔舆论,也必然要让他收回成命,甚至收回监国之权!”
一石二鸟!
既能走私获利,又能栽赃嫁祸,一举打掉太子的开海大计!
汪商人听得心惊肉跳,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好计策!李公子,果然是高!”
“那就这么定了!”李祺一拍桌子,“三天之后,月黑风高之夜,船队从城外的野码头出发!”
密会结束,汪商人从侧门悄然离去。
李祺站在厅内,听着窗外的风声,脸上满是志得意满的笑意。
朱标,你以为你在朝堂上占了上风,就能为所欲为吗?
权谋争斗,你还嫩了点!
他却不知道,就在他府邸对面的一个酒楼二层,一个正在埋头吃面的寻常汉子,在他送走汪商人之后,便不紧不慢地扔下几枚铜钱,悄然离去,汇入了茫茫人海。
……
东宫,暖阁。
烛火通明,将朱标的身影拉得修长。
蒋瓛一身飞鱼服,正躬身禀报,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情绪,却字字如刀。
“……殿下,事情已经查实。李祺与江南盐商汪克用密谋,三日后,将由南京城西三十里的‘芦苇荡’野码头,走私私盐五十万斤,铁器三万斤出海。”
“同时,李祺已联络秦王旧部的一支残兵,由其心腹李佑带领,共计三百人,准备在船队进入崇明岛水域后,发动伪装劫掠,嫁祸探商司。”
“这是他们约定的路线图,以及沿途负责接应的水师军官名单。”
蒋瓛呈上一份绘制精密的地图和一份长长的名单。
徐辉祖站在一旁,听得脸色铁青,怒声道:“欺人太甚!这帮国之蛀虫,竟敢如此胆大包天!殿下,臣请命,立刻调集京营,将这些人一网打尽,抄家灭族!”
朱标没有说话,只是拿起那份名单,一个一个地看过去。
他的神情平静得可怕,宛如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
名单上的名字,一个个都姓李,姓胡,姓陆……全都是跟着父皇打天下的淮西功臣之后。
盘根错节,早已连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
“一网打尽?”朱标放下名单,轻轻地笑了。
只是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彻骨的冰寒。
“辉祖,你这么做,固然能解一时之气。但他们只会说,是孤借故报复,打击功臣。朝堂之上,那帮老家伙们,会抱成一团,哭天抢地,父皇那边,也不好交代。”
“那……就任由他们如此?”徐辉祖满心不甘。
“当然不。”朱标的指尖,在地图上那个名为“芦苇荡”的野码头,轻轻敲击着。
“他们不是想演一出戏给孤看么?”
“孤,就遂了他们的愿。”
朱标抬起眼,目光扫向蒋瓛。
“传令下去,锦衣卫所有暗桩,全部按兵不动。让他们的人,上船。让他们的货,也上船。”
“孤要人赃并获,要铁证如山!”
“引蛇出洞,才能一刀,斩断蛇头。”
蒋瓛心领神会,重重点头:“遵命!”
朱标又转向徐辉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辉祖,你明日去一趟都察院,找左都御史陈怀。就说,你最近听闻金陵城内有粮价异动,怀疑有大商贾与朝中官员勾结,囤积居奇。”
“顺便,再‘无意’中提一句,你听说秦王府的旧人,最近在城外活动频繁,似乎与江南的盐商走得很近。”
徐辉祖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陈怀,乃是浙东集团的领袖,与李善长为首的淮西集团,向来是政见不合,势同水火!
殿下这是……要借刀杀人!
不,这比借刀杀人更高明。
这是让一条饿狼,去闻另一条豺狗身上的血腥味!
他们自己,就会先咬起来!
“臣,明白了!”徐辉祖的眼中,满是敬佩与兴奋。
看着两人领命而去,朱标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
金陵城的万家灯火,映入他的眼帘,繁华如梦。
“李祺啊李祺,你以为你的对手,只是孤么?”
他轻声自语,声音消散在冰冷的夜风里。
“孤要让你,让整个淮西集团,都死个明明白白。”
“你们的死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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