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太太在家族会议后的第七天，终于从西院的雕花木门后露出了动静。
陈姨端着参汤推开虚掩的门时，正看见老太太坐在檀木贵妃榻上，手指抚过茶案上那本泛黄的《林氏族谱》。
窗棂漏进的晨光里，她鬓角的银丝比往日更显刺眼，却在触及族谱最后一页林修远配沈昭昭那行小字时，指节骤然收紧。
去查查昭昭大学时那个室友。老太太突然开口，声音像砂纸擦过瓷片，唐笑笑，去年离了婚，在广告公司做策划。
陈姨的手一抖，参汤泼在青石板地上，腾起一缕白雾。
她记得三天前老太太摔碎了第三套汝窑茶具，为的是林修远把老宅监控权限从她名下转到了沈昭昭那里。
可现在这语气......倒像是要给新少奶奶送贺礼似的。
夫人这是......
阿远说我总拿家族当借口。老太太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浸着冷意，那便用当回借口吧。她摸出张黑卡推过去，告诉那丫头，她妈在医院的护工费，该涨了。
唐笑笑登门那天，沈昭昭正在客厅拆读着寄来的手写信。
门铃声响了三声，她抬头就看见玄关处站着的身影——米白针织衫配浅灰半裙，发尾卷着熟悉的弧度，和大学时在图书馆占座的模样分毫不差。
可当对方露出那抹带梨涡的笑时，沈昭昭指尖的钢笔突然顿住。
昭昭！唐笑笑提着伴手礼扑过来，香水味裹着橙花的甜腻，听说你最近在家族里受了不少委屈，我在朋友圈刷到林氏的新闻，急得连夜买了机票！
沈昭昭任由她抱了抱，后颈被香水熏得发闷。
大学四年，唐笑笑从不用橙花香水——她记得清清楚楚，那姑娘总说橙花像甜得发苦的谎言。
怎么突然来了？她后退半步，笑着接过礼盒，也不提前说一声。
想给你惊喜嘛！唐笑笑熟稔地在沙发上坐下，目光扫过茶几上林修远的袖扣盒，对了，我昨天在机场碰到苏婉儿了。她托着下巴，语气里带了点刻意的唏嘘，她问我你是不是真搬进林家老宅了，还说......
说什么？沈昭昭把信笺收进抽屉，动作不疾不徐。
苏婉儿是林修远大学时的学妹，去年在慈善晚宴上纠缠过两次，早被林修远当众打发了。
这名字从唐笑笑嘴里冒出来，像根扎进棉絮的针。
她说你们现在住同一栋楼，难免抬头不见低头见。唐笑笑突然握住她的手，指尖凉得惊人，昭昭，我知道你性子软，但有些事......还是得防着点。
沈昭昭垂眸看交叠的手，唐笑笑的指甲修得圆润，涂着裸粉色甲油——和她上个月在唐笑笑朋友圈看到的为新男友学做美甲的照片一模一样。
可唐笑笑明明在电话里说过，她和那个程序员男友分手了。
谢谢笑笑。她抽回手，倒了杯温茶推过去，修远不是那种人。
送走唐笑笑后，沈昭昭站在玄关看了十分钟监控回放。
唐笑笑在客厅的每一步都踩得精准：经过酒柜时多停留三秒，那里摆着林修远和她的结婚照；摸过茶几上的日程本，恰好是林修远标注家族资产审计会的那页；连去洗手间都绕到书房门口，对着虚掩的门缝看了足有二十秒。
当晚，林修远在书房给她揉肩时，她把手机里的监控截图递过去：你助理昨天说，林氏收购案的竞争对手突然加了码？
阿杰查了，对方的情报网里有个新注册的邮箱。林修远的拇指按在她酸涨的肩井穴上，注册人信息是......
唐笑笑的高中同桌。沈昭昭接口，她上周刚帮那个同桌的广告公司谈下林氏的户外广告合约。
落地灯的光晕里，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
林修远突然低头吻她发顶：想怎么做？
演一出戏。沈昭昭转身坐进他腿里，指尖划过他西装领口，明天我会故意说你手机没锁屏，放在客厅充电。她望着他微挑的眉峰，笑得像只偷到腥的猫，然后......
次日清晨，唐笑笑的门铃来得比往常早半小时。
沈昭昭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笑笑来啦？
修远的手机在客厅茶几上，他说今天要开会，让我提醒他带充电宝。她晃了晃手里的煎锅，你先坐，我煎完蛋就来。
唐笑笑的目光扫过茶几上那部银色手机，喉结动了动。
她假装看窗外的樱花，余光却瞥见沈昭昭进了厨房，抽油烟机的轰鸣盖过了脚步声。
等确定厨房门帘完全垂下，她迅速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开——果然没锁屏。
短信界面最上面是条未读消息：修远哥，我在老宅后巷摔了，能来接我吗？发件人备注是。
唐笑笑的指尖发抖，快速截图，刚要退出界面，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她手一滑，手机摔在地毯上，抬头就看见沈昭昭倚在厨房门框上，手里的煎铲还滴着油。
笑笑在找什么？
唐笑笑慌忙弯腰捡手机，却见沈昭昭身后转出个穿西装的男人——张律师举着平板电脑，屏幕上是实时监控画面：她翻手机的动作被拍得一清二楚。
另外。沈昭昭从围裙口袋里摸出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陈姨昨天在茶楼说老太太说了，拿到证据就给你妈换VIp病房，这句话，你应该很熟悉吧？
唐笑笑的脸瞬间煞白。
她后退两步撞在沙发上，指甲抠进真皮里：昭昭你听我解释，我是担心你......
担心我被谁害？沈昭昭走过去，蹲在她面前，声音软得像棉花，还是说，担心林老太太的监控被我发现后，没人替她当眼睛？她忽然笑了，对了，你妈在市三院的208病房，护工费确实涨了——涨到每天八百，是吧？
玄关处传来脚步声。
林修远站在门口，西装裤线笔挺如刀，目光扫过唐笑笑时冷得像腊月的雪：阿杰已经联系了医院，你妈明天就能转普通病房。
至于你......他看向张律师，按私闯民宅和非法窃取商业机密起诉。
唐笑笑猛地站起来，包带扯翻了茶几上的茶杯。
茶水溅在结婚照上，把林修远的肩角染成深褐。
她撞开玄关的门冲出去时，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急促的鼓点，很快消失在晨雾里。
沈昭昭弯腰捡起手机，屏幕上那条的短信还在——那是她让阿杰用苏婉儿的旧号码发的，内容是林太太让我配合演这出戏，辛苦。
傻不傻？林修远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抵着她发顶，刚才手都抖了，还装得那么稳。
我在想......沈昭昭转身抱住他腰，听着他心跳声闷闷的，以前写宫斗文，总觉得最高明的是借刀杀人。
现在才知道......
知道什么？
最好的刀，是两个人背靠背。
窗外的樱花被风卷着掠过玻璃，落在唐笑笑刚才坐过的沙发上。
林修远低头吻她额头时，西院方向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不知道是哪个丫鬟又打碎了老太太的茶盏。
唐笑笑冲进电梯时，手机在包里疯狂震动。
她颤抖着点开微信，对话框里是陈姨刚发的消息：老太太说，让你去机场，机票已订。
电梯镜面映出她苍白的脸，鬓角的碎发被冷汗粘在脸上。
她盯着手机里那张暧昧短信的截图，突然想起昨天在茶楼，陈姨把黑卡推过来时说的话：老太太就想试试，这小媳妇到底是真聪明，还是撞了狗屎运。
可现在......
电梯的一声开了。
唐笑笑攥着手机冲出去，高跟鞋跟卡在大理石缝里，整个人踉跄着撞在玻璃门上。
她抬头看向林氏老宅的方向，晨光里那座爬满常春藤的建筑像头沉睡的巨兽，而她不过是被拍落的一片鳞。
手机又震了。她低头，是林老太太的短信：别回来。
风卷起地上的樱花，裹着她的脚步声消失在街角。
没人注意到，她掉在电梯里的手机屏幕上，那条未读消息还亮着：张律师说，窃取的商业机密足够判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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