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后的第一场雨来得猝不及防。
妮子蹲在屋檐下,看着雨水顺着瓦当连成银线。她怀里的草蚂蚱已经被露水浸得发潮,红绳却越发鲜艳,像一道永不褪色的伤口。王婆摸索着往灶里添柴,浑浊的眼珠转向门外:妮子,把铁盒收收好,别让柱子那混球瞧见。
话音未落,院门被踹得哐当作响。柱子浑身湿透地闯进来,酒气混着雨水味弥漫全屋。他一眼瞥见妮子手里的红绳,踉跄着扑过去:拿来!
妮子护着红绳后退,后腰撞上木凳。铁盒从她衣襟滑落,在泥地上滚出老远。柱子眼睛发亮,抓起盒子就用石头砸锁,锈屑迸溅在妮子脸上。
那是娘留给我的!妮子哭着去抢,被柱子一巴掌扇倒。王婆摸索着举起竹杖,却被柱子踹翻在地。铁盒终于打开,除了几枚铜钱,还有张泛黄的当票——正是当年柱子拿去赌场抵押的地契。
原来藏在这儿!柱子抓起当票狂笑,酒液从嘴角滴在纸上。妮子突然扑上去咬住他手腕,咸腥的血味在嘴里散开。柱子疼得甩开她,转身要跑,却迎面撞上冲进屋的玉娥。
玉娥的铜铃铛在雨中晃荡,衬得她脸色比往日更白。她盯着柱子手里的当票,突然尖叫:你说地契早没了!
老子的事要你管?柱子挥拳砸向门框,木屑飞溅。妮子趁机捡起铁盒,却见玉娥一脚踩住她手背,铜铃的冷光晃得她睁不开眼。
这地本该是我的!玉娥的指甲掐进妮子肉里,当年要不是你娘...话没说完,王婆突然摸索着抱住她双腿,竹杖狠狠戳向她膝盖。玉娥踉跄倒地,铜铃滚到妮子手边。
妮子抓起铜铃就往嘴里塞,尖锐的棱角划破嘴唇。柱子和玉娥都愣住了,看着小女孩死死咬着铃铛,血水顺着嘴角往下淌。王婆摸索着搂住妮子,苍老的声音在雨声中发抖:作孽啊...春桃走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你掉的银铃铛...
玉娥脸色骤变。十二年前那个雪夜突然涌进脑海:她把掺了药的鸡汤端给春桃,转身时银铃铛勾住了门帘。后来铃铛离奇失踪,直到她在镇上当铺重遇,用三个月的山货钱赎回——却再也不是原来那枚。
放开她!柱子踹开王婆,想掰开妮子的嘴。小女孩突然松口,铜铃当啷落地,却在泥水间撞出异样的闷响。玉娥捡起铃铛,发现铃舌已经生锈,轻轻摇晃,再没有往日清脆的声响。
雨势突然转急,屋檐的水流砸在地上溅起泥花。妮子抹了把脸上的血,突然指着玉娥尖叫:你戴的铃铛是假的!娘的铃铛会唱歌!
这话让所有人僵住。玉娥想起昨夜的噩梦:春桃站在歪脖子树下,手里的银铃铛泛着冷光,每响一声,她手腕上的铜铃就发烫一分。她下意识摸向手腕,铜铃竟热得灼人。
胡说!玉娥把铜铃砸向妮子,却被王婆用竹杖挡开。铃铛滚到门槛边,正巧被冲进屋的狗剩踩住。孩子突然惨叫着跳开,只见铜铃裂开细缝,里面露出半截发黑的布条——正是春桃坠崖时系在腰间的红布。
柱子抢过铃铛碎片,酒意瞬间醒了大半。布条上还沾着血迹,和他记忆里春桃最后抓住他衣角时的血渍一模一样。玉娥踉跄着后退,撞上湿漉漉的墙壁,铜铃的碎渣划破掌心。
当年...当年是你...王婆摸索着抓住玉娥脚踝,指甲深深掐进肉里,你偷了春桃的铃铛,又用这假货...
玉娥疯狂甩开老人,转身冲进雨幕。狗剩哭喊着追出去,泥地里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柱子盯着手里的布条,突然把酒葫芦摔在地上,玻璃瓶碎裂的声音混着雨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妮子捡起铃铛碎片,锋利的边缘割破手指。她想起母亲下葬那天,坟头的野菊花被雨水打落,花瓣飘在红绳上的模样。王婆摸索着给她包扎伤口,苍老的手在发抖:妮子,咱去后山,把这铃铛...还给你娘...
雨不知何时停了。妮子攥着铃铛碎片,跟着王婆往后山走。路过玉娥家时,正听见屋里传来摔砸声。狗剩的哭声混着柱子的怒骂:你敢骗我!那地契根本没当掉!
野杏林里的歪脖子树在风中摇晃,树洞里还嵌着春桃留下的红绳。妮子把铃铛碎片埋进土里,突然发现树根部冒出株嫩绿的芽——正是春桃生前最爱的野菊花。
暮色四合时,玉娥家的灯突然灭了。有人看见她背着包袱往山下跑,手腕上空空如也。狗剩追出去哭喊,却被柱子拎着衣领拽回屋。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妮子望着山外的方向,把红绳系在野菊花的茎上。
深夜,王婆的草屋响起轻轻的叩门声。妮子开门,看见姨姨站在月光里,怀里抱着件新做的花布衣裳。衣裳的领口处,系着枚小巧的银铃铛——正是春桃当年陪嫁的物件。
你娘走前,托我把这个留给你。姨姨摸着妮子的头,银铃在月光下泛着柔光。妮子把铃铛贴在胸口,听见里面传来细微的回响,像是母亲在哼唱那首山谣。
山风掠过杏林,带着泥土和野菊花的气息。玉娥家的方向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混着柱子的醉骂。妮子抱紧新衣裳,看着王婆在油灯下编新的红绳,突然明白母亲藏铁盒的深意:有些东西,哪怕被泥土掩埋,被铜锈遮盖,终究会在雨过天晴时,露出原本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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