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过后,山里的夜愈发清冷。
妮子缩在王婆的草屋里,新缝的花布衣裳叠得整齐,银铃铛系在衣襟上。每当山风掠过,铃音便细碎如母亲的叹息。她盯着墙角生锈的铁盒,突然想起母亲字迹里给妮子买花布的承诺,原来早在多年前就藏进了这把锈锁。
妮子,把地契收好。王婆摸索着将油纸包塞进她怀里,等你长大了,去山外...话没说完,院门被撞得哐当作响。
柱子带着三个赌徒闯进来,酒气混着烟味呛得人咳嗽。他一脚踢翻妮子的木凳,铁盒应声落地:小杂种,把地契交出来!
那是我娘留下的!妮子抱紧油纸包,后背抵住灶台。王婆摸索着举起竹杖,却被赌徒一脚踹倒。火光摇曳中,妮子看见柱子手里的铜烟杆,和当年砸她铁盒的石头一样泛着冷光。
柱子踹开木箱,破布和旧衣散落一地。妮子突然扑向铁盒,却被人揪住头发拖开。她听见锁扣断裂的声响,锈屑飞溅在新衣裳上。
这是什么?赌徒举起个布包,里面滚出几枚银戒指。妮子瞪大眼——那是母亲出嫁时的嫁妆,去年被柱子偷去典当了。
柱子脸色骤变,伸手去抢布包:老子的东西...话音未落,玉娥突然冲进屋,怀里还抱着昏迷的狗剩。她的头发凌乱,衣襟上沾着泥草:柱子哥,快救救狗剩!他...他喝了井里的水...
众人的目光转向狗剩。孩子面色青紫,嘴角还挂着白沫。王婆摸索着爬起来,枯瘦的手搭上狗剩脉搏:是毒鼠强...去镇上找大夫!
镇上二十里路,等赶到早咽气了!赌徒们往后退,别沾上人命官司!柱子盯着玉娥绝望的脸,突然踹翻凳子:早知道不生这讨债鬼!
妮子突然想起下午的事。她去井边打水时,看见玉娥鬼鬼祟祟地往井里扔纸包。当时她没在意,现在想来,那纸包的颜色和母亲藏铁盒的油纸一模一样。
是你下的毒!妮子抓起烧火棍指向玉娥,你想害死狗剩!
玉娥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药罐。狗剩突然剧烈抽搐,吐出一口黑水。王婆摸索着撕开孩子衣领,指尖触到他颈间的铜铃——正是她前几日在村口井台捡到的那枚。
铃铛...有毒...王婆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草席上,春桃坠崖那天,玉娥的铃铛就掉进井里了...
屋内突然死寂。玉娥望着狗剩青紫的脸,突然疯笑起来:对!是我!狗剩是柱子的种,凭什么要我养?你们都以为我稀罕那个赌鬼?她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的旧疤,十二年前我小产,他拿着我的卖身钱去赌!
柱子踉跄着后退,撞上供着春桃灵位的桌子。牌位摔在地上,露出背面用红绳系着的银铃铛。妮子冲过去护住灵位,听见玉娥的哭喊混着狗剩的呻吟:春桃死了,我也活不成!这山...这山要吃人啊!
当夜,狗剩在剧痛中咽了气。玉娥抱着孩子的尸体坐在井边,手腕上的铜铃已经裂开,露出里面发黑的布条。她突然想起春桃坠崖那天,自己故意将铃铛扔进井里,原以为能镇住心中的鬼,却不想毒水终究反噬了亲骨肉。
妮子守在王婆床边,老人的呼吸越来越弱。她摸着王婆手上的老茧,想起这些日子老人摸索着给她缝补衣裳,用竹杖探路去镇上抓药。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老人枕边映出银铃铛的影子。
妮子...王婆的手突然抓住她,浑浊的眼珠转向灵位方向,后山...老祠堂...墙缝里...话没说完,手便垂了下去。
妮子连夜往后山跑。老祠堂的门虚掩着,月光从破瓦间漏进来,照见墙缝里塞着个油纸包。她抠出纸包,里面竟是母亲的卖身契——原来当年柱子为了赌钱,偷偷典当了春桃的卖身契,是王婆用养老钱赎了回来。
山风卷着枯叶灌进祠堂,银铃铛突然发出清越的声响。妮子转身,看见姨姨站在月光里,身后跟着几个穿制服的人。
妮子,这是警察同志。姨姨摸着她的头,玉娥...已经认罪了。
祠堂外传来脚步声。妮子看见柱子被警察带走,他的铜烟杆上还沾着铁盒的锈屑。远处的杏林里,歪脖子树下的野菊花在风中摇晃,红绳系着的银铃铛,正映着清冷的月光。
天亮时,妮子把王婆葬在春桃坟边。新坟上插着野菊花,红绳在晨露中闪着光。姨姨说要带她去山外念书,临走前,她最后一次打开铁盒。除了地契和银戒子,还有张泛黄的纸,是母亲未写完的字:等妮子长大,带她去看火车...
山脚下传来汽笛声,妮子望着铁轨延伸的方向。银铃铛在她衣襟上摇晃,铃音混着野菊花的香气,飘向云雾缭绕的深山。而那把锈锁,终究锁不住被时光锈蚀的人心,却锁住了一个母亲藏了半生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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