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月坐在门槛上,手里攥着片揉皱的槐树叶,指腹反复摩挲着叶脉上的纹路,像在数着心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疙瘩。院角的老槐树被晨风吹得轻晃,落下几片半黄的叶子,刚好落在她脚边——昨天王婶来的时候,这片地方还干干净净的,如今倒像是落了满地的愁绪。
“娘,爹啥时候回来呀?”小石头攥着啃剩的馒头边儿,凑到她身边,小脑袋靠在她胳膊上。孩子还不懂昨天夜里的争吵,只记得爹早上走的时候,没像往常那样捏他的脸蛋,也没说“小石头在家听话”。
秋月低头摸了摸儿子的头,把他散在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你爹在地里干活呢,等太阳到头顶了就回来了。走,娘带你去鸡窝看看,说不定有鸡蛋呢。”
她牵着小石头的手往院角的鸡窝走,刚走两步,就听见院门外传来“哒哒”的脚步声——不是大山的,大山走路重,踩在碎石路上是“咚咚”的响,这脚步声轻,还带着点急促。
秋月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把小石头往身后藏了藏。门帘被掀开,露出张涂着浅红胭脂的脸,是刘佳琪。她穿着那件粉色的确良褂子,手里拎着个竹篮,篮子上还盖着昨天那块花布,站在门口,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秋月。
“李秋月,我找大山。”刘佳琪的声音脆生生的,却带着点不客气,不像来串门,倒像来寻人的。
秋月没让她进来,自己走到门口,挡住了半边门:“大山去地里了,你找他啥事儿?”
刘佳琪挑了挑眉,往院里瞥了一眼,看见炕边小桌上放着的那两个西红柿——昨天大山带回来的,秋月没动,就那么放着,表皮已经有点发皱了。“我给大山送点东西,他昨天落我那儿个锄头。”她说着就要往里闯,胳膊肘撞了秋月一下。
秋月没让她动,伸手按住了她的胳膊:“锄头我让大山回头自己去拿,你先回去吧。”她的声音很淡,可手劲不小——这些年在山里干活,挑水劈柴,手上早练出了力气。
刘佳琪被她按得退了一步,脸色沉了下来:“李秋月,你啥意思?我跟大山说话,轮得到你拦着?”她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你是不是知道啥了?知道了也没用,大山心里有我,昨天他还跟我说,跟你过够了,想跟我过日子呢。”
这话像根针,扎在秋月心口最软的地方。她脸色白了白,却没松劲,依旧挡在门口:“你别在这儿胡说,大山不是那样的人。你要是没事,就赶紧走,别在这儿影响我们家。”
“我胡说?”刘佳琪笑了,从兜里掏出个东西,在秋月眼前晃了晃——是那条红绳串着的银花绳,平安绳的结口处还留着点线头,跟大山昨天藏在裤兜里的那个一模一样。“你看这是啥?大山给我买的,他说这花生代表‘多子多福’,还说以后要跟我生个大胖小子呢。李秋月,你跟他过了八年,他给你买过啥?除了让你伺候他,就是让你在山里刨食,你看看你,穿的还是前年的旧褂子,脸晒得黑黢黢的,他能跟你过一辈子?”
这些话像鞭子,一下下抽在秋月身上。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蓝布褂子——确实是前年做的,袖口都磨出了毛边,领口也洗得发白。可这褂子是大山亲手给她扯的布,连夜让村里的裁缝做的,说“秋月长得俊,穿蓝布也好看”。那时候的话还在耳边,现在却被刘佳琪拿来当成笑话讲。
“娘……”小石头拉了拉秋月的衣角,他看着刘佳琪的样子,有点害怕,小身子往秋月身后缩了缩。
秋月回过神,把小石头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抬头看着刘佳琪,眼神里没了刚才的软和,多了点硬气:“我穿啥,晒得多黑,跟你没关系。大山要是真跟你过日子,他会自己跟我说,不用你在这儿挑拨。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喊人了——这山里的邻居虽远,可嗓门都大,你不怕被人说闲话,就继续在这儿闹。”
刘佳琪脸上的笑僵住了。她知道山里人的规矩,要是被人说“勾搭别人男人”,以后在村里就抬不起头了。她咬了咬牙,狠狠瞪了秋月一眼:“行,李秋月,你有种。你等着,大山早晚是我的。”说完,她拎着竹篮,气冲冲地走了,走的时候还故意踩了一脚门口的槐树叶,叶子被踩得“咔嚓”响。
秋月抱着小石头,站在门口,直到刘佳琪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才慢慢松了口气。怀里的小石头已经吓得有点发抖,小脑袋埋在她颈窝里,小声说:“娘,那个阿姨好凶。”
“不怕,娘在呢。”秋月拍着儿子的背,声音有点发颤。她刚才硬撑着的那股劲,在刘佳琪走后,一下子就散了,心口像被掏空了一块,冷风往里灌着疼。
她抱着小石头回了屋,把孩子放在炕上,让他玩昨天大山折的纸飞机。自己则走到灶台边,看着锅里剩下的小米粥,心里乱得像一团麻。刘佳琪的话,像种子一样落在她心里,生根发芽——大山真的跟她说过那些话吗?真的想跟她过日子吗?
她想起昨天夜里,大山急着解释的样子,想起他说“我没说过要离婚”,可又想起他藏着平安绳的样子,想起他袖口沾着的粉色线头。那些细节像碎片,拼在一起,让她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窗外的天慢慢变了,刚才还是晴天,这会儿却阴了下来,风也大了,吹得窗户纸“哗啦”响。院外的老槐树被风吹得剧烈摇晃,叶子落得更勤了,像是要把满树的愁绪都落下来。
秋月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山坳那头的云黑压压的,像是要下雨了。她想起大山还在地里,没带雨具,心里不由得紧了紧。不管怎么样,他是小石头的爹,要是淋了雨,感冒了,家里的活儿就没人干了。
她赶紧找了件大山的旧蓑衣,又拿了把油纸伞,走到炕边,摸了摸小石头的头:“小石头乖,娘去给你爹送雨具,你在家等着,别乱跑,好不好?”
小石头点点头,抱着纸飞机:“娘,你早点回来。”
秋月应了声,披了件外衣,拿着蓑衣和油纸伞就往外走。刚出院子,风就刮得她睁不开眼,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的。她拢了拢头发,沿着碎石路往山下的地里走——大山昨天说过,今天要去东坡的玉米地薅草,那地方离村里远,周围都是树林。
风越来越大,吹得路边的树枝“呜呜”响,像是在哭。走了没多远,雨点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先是小雨,很快就变成了大雨,砸在头上生疼。秋月把油纸伞往头上举了举,可风太大,伞骨都被吹得变了形,雨水顺着伞沿流下来,打湿了她的衣服,蓝布褂子贴在身上,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材,可她顾不上这些,只想着快点到玉米地,找到大山。
东坡的玉米地就在前面,远远地,她看见一个身影在玉米地里晃动——是大山。他没躲雨,还在地里薅草,身上的蓝布褂子已经全湿了,头发贴在额头上,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流。
“大山!”秋月喊了一声,加快脚步跑了过去。
大山听见声音,回过头,看见秋月冒着雨跑过来,赶紧放下手里的草,迎了上去:“你咋来了?这么大的雨,你不在家待着,跑这儿来干啥?”他伸手想接过她手里的蓑衣,可看见她湿透的衣服,手又顿了一下,眼神里满是心疼。
秋月把蓑衣递给他:“我看要下雨了,你没带雨具,就给你送过来了。快穿上,别淋感冒了。”
大山接过蓑衣,抖了抖上面的雨水,却没穿,而是披在了秋月身上:“你穿吧,你身子弱,淋了雨容易生病。我没事,天天在地里干活,淋点雨不算啥。”
“我不冷,你快穿上。”秋月把蓑衣往他身上推,“你要是病了,家里的活儿咋办?小石头还等着你挣钱买糖吃呢。”
两人推让着,蓑衣掉在了地上,被雨水打湿了。大山看着秋月,她的头发湿了,贴在脸上,脸色有点白,可眼睛里却带着他熟悉的温柔——那是这些日子,他在刘佳琪身上从来没见过的温柔。
他心里一酸,伸手把秋月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她:“秋月,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秋月被他抱在怀里,能感觉到他身上的体温,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泥土味。这些日子的委屈、难过、失望,在这一刻,全都涌了上来,她靠在他怀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混着雨水,落在他的衣服上。
“大山,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真的想跟刘佳琪过日子?”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埋在他怀里,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大山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下巴抵在她的头上,声音哽咽着:“不是,秋月,我从来没想过跟你离婚,更没想过跟她过日子。那些话,都是她瞎编的,我跟她就是多说了几句话,我不该跟她走那么近,不该让你伤心,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雨水还在往下落,打在玉米叶上“沙沙”响,像是在为他们的对话伴奏。秋月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那么有力,那么熟悉——这是她爱了八年的男人,是她孩子的爹,她怎么能真的放下他?
“那你以后,别再跟她来往了,行不行?”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滴在她的脸上,凉凉的。
大山用力点头,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雨水和眼泪:“我再也不跟她来往了,以后我就守着你和小石头,好好过日子,咱们盖大瓦房,让小石头读书,好不好?”
秋月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心里的疙瘩慢慢松了点。她点了点头,靠回他怀里:“好。”
两人在雨里抱了一会儿,大山才想起地上的蓑衣,赶紧捡起来,披在秋月身上:“快穿上,别淋坏了。咱们回家,小石头还在家等着呢。”
秋月点点头,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往家走。雨水把路冲得泥泞不堪,大山走在前面,小心翼翼地牵着她,把好走的路让给她,自己则踩在泥水里,裤腿都沾满了泥。
走了没多远,秋月忽然看见前面的小路上,站着一个身影——是刘佳琪。她还没走,手里拎着那个竹篮,站在雨里,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了,脸色苍白地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大山看见刘佳琪,脸色沉了下来,把秋月往身后护了护:“刘佳琪,你还在这儿干啥?我跟你说过,我跟你没啥关系,你别再来找我了。”
刘佳琪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眼睛红了,声音带着哭腔:“大山,你昨天还跟我说,你跟她过够了,你说你喜欢我,你咋说话不算数?你给我的平安绳,你说那是定情信物,你忘了吗?”
“那平安绳是我让你帮秋月捎的,我根本没说过是定情信物!”大山急了,“刘佳琪,我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跟你就是邻居,以前是我糊涂,跟你走得近了点,让你误会了,我跟你道歉,但是我不可能跟你过日子,你死了这条心吧!”
刘佳琪看着大山坚定的眼神,知道他是认真的。她哭了起来,蹲在地上,手里的竹篮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是几个西红柿,还有一个绣着鸳鸯的荷包,荷包上的线还没绣完,针还插在上面。
“我以为你是真的喜欢我,我以为你会跟她离婚,我绣这个荷包,就是想送给你,让你带着,想着我……”她边哭边说,声音越来越小,“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插足你们的生活,不该挑拨你们的关系,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就是喜欢你,喜欢你跟我说话的样子,喜欢你帮我拎东西的样子……”
秋月看着蹲在地上哭的刘佳琪,心里也不是滋味。她知道刘佳琪也是个可怜人,邻村的人都说,她嫁给她男人后,男人天天喝酒,还打她,她日子过得苦,所以才会对大山动心——大山踏实、能干,对人也好,是很多女人心里的好男人。
她拉了拉大山的胳膊,小声说:“算了,她也不容易,你别跟她吵了,咱们走吧。”
大山看了看刘佳琪,又看了看秋月,点了点头。他牵着秋月的手,绕过蹲在地上的刘佳琪,往家走。走了几步,秋月回头看了一眼,刘佳琪还蹲在地上哭,雨水把她的身影打湿,看起来孤零零的,像棵被雨打蔫的野草。
回到家的时候,两人都湿透了。小石头看见他们回来,赶紧跑过来,拉着秋月的手:“娘,你回来了,你身上咋湿了?”
“没事,娘给你爹送雨具,淋了点雨。”秋月摸了摸儿子的头,“你快去炕边坐着,别着凉了。”
大山赶紧生了火,把炕烧得暖暖的。秋月找了件干净的衣服换上,又给大山找了件旧棉袄,让他穿上。两人坐在炕边,看着窗外的雨还在下,院外的老槐树被雨打得不停摇晃,叶子落了一地,铺在门口,像一层厚厚的愁绪。
“刚才刘佳琪那样,真有点可怜。”秋月叹了口气,“她男人对她不好,她心里苦,才会对你来劲。”
大山点了点头:“我知道,所以我刚才没跟她吵。以后我会离她远远的,再也不让她误会了,也不让你伤心了。”他伸手握住秋月的手,“秋月,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别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好不好?”
秋月看着他的手,那双手粗糙、布满老茧,却很温暖。她点了点头,靠在他肩膀上:“好,咱们好好过日子。”
小石头坐在旁边,玩着纸飞机,时不时抬头看看他们,露出天真的笑容。屋里的火盆里,柴火“噼啪”响着,暖意慢慢扩散开来,驱散了身上的寒气,也驱散了心里的一些阴霾。
雨下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傍晚才停。太阳从云缝里钻了出来,给西边的天空染上了一层橘红色的晚霞。大山出去看了看,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东西,走到秋月面前,有点不好意思地递给她:“秋月,这个给你。”
秋月接过来一看,是那条红绳串着的银花生——平安绳的结口处已经重新系好了,银花生被擦得亮亮的。“这不是……”
“是刘佳琪刚才送来的。”大山挠了挠头,“我出去的时候,看见她站在门口,把这个给了我,说她知道错了,让我把这个还给你,还跟我说,以后再也不打扰咱们了。”
秋月看着手里的平安绳,红绳很鲜艳,银花生小小的,很精致。她想起上个月赶集的时候,她跟大山说“小石头戴这个好看”,大山说“太贵,不买”。现在,这个平安绳终于到了她手里,可她心里却没了当初的期待,只剩下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你给小石头戴上吧。”秋月把平安绳递给大山,“你说过,这个花生代表‘多子多福’,让小石头戴着,平平安安的。”
大山接过平安绳,点了点头。他走到小石头身边,蹲下来,把平安绳系在儿子的手腕上,轻轻打了个结:“小石头,这个戴着,平平安安的,长大了要听话,要孝顺你娘。”
小石头晃了晃手腕,看着银花生,高兴地笑了:“爹,这个真好看,我会好好戴着的。”
秋月坐在炕边,看着父子俩的样子,嘴角露出了一点笑容。可她心里清楚,有些东西,就算表面上过去了,心里的痕迹也不会消失——就像院外的老槐树,叶子落了,还会再长,可被风雨打落的痕迹,却永远留在了树枝上。
晚饭的时候,大山做了西红柿炒鸡蛋——用的是昨天刘佳琪给的西红柿。他把鸡蛋挑给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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