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的日头毒得烤人,东河的水都晒得发烫。
苏瑶拎着竹篮往公社卫生院走,篮里是陆逸尘刚编的两个竹筐,张婶的孙子生了痱子,她托人带信说要换两包痱子粉。
蓝花布衫被汗浸得发深,白茉莉的花纹洇成了浅淡的影,是前几日刚做好的新衫子,陆逸尘盯着看了半晌,说啥也要让她穿上才放行。
路过公社粮站时,突然窜出两个醉汉,趔趄着往她跟前凑。
领头的留着络腮胡,酒气喷得人发晕,眼神黏在她的布衫上,像沾了泥的草:“小娘们穿得倒俏……跟哥几个去喝两杯?”
苏瑶往后退了两步,竹篮撞在墙上,竹筐“哐当”掉在地上。
她攥着篮绳的手发颤,却梗着脖子喊:“你们要干啥!”另一个瘦高个伸手就往她胳膊抓:“不干啥,就想摸摸这布软和不……”
“滚开!”
一声厉喝撞过来时,陆逸尘已经攥住了瘦高个的手腕。他刚从试验田赶过来,裤脚还沾着泥,额角的青筋绷得紧紧的,眼里的火像要把人烧化。
瘦高个疼得“哎哟”叫,络腮胡却不肯罢休,挥着拳头就往陆逸尘脸上砸:“哪来的野小子!敢管老子的事!”
陆逸尘侧身躲过,反手把瘦高个推得撞在墙上。
他把苏瑶往身后拽,脊背挺得像根刚劲的竹:“她是我媳妇!你们再胡来试试!”
络腮胡醉得眼都花了,咧着嘴笑:“媳妇?老子看上的……”话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拳,疼得他踉跄着后退,鼻血“噌”地涌了出来。
苏瑶抓着陆逸尘的衣角直抖,看他胳膊上挨了瘦高个一棍,青了块紫印。
陆逸尘却像没知觉似的,一脚踹在络腮胡膝弯,那人“扑通”跪在地上,啃了嘴泥。“滚!”他的声音哑得像磨过砂纸,手里还攥着块从地上捡的砖头,眼神狠得让两个醉汉发怵。
瘦高个扶着络腮胡连滚带爬地跑了,跑远了还含糊地骂:“等着瞧……”
陆逸尘却没追,转身就抓苏瑶的手,指尖抖得比她还厉害:“没吓着吧?哪疼了?”他的拇指蹭过她发红的手腕,刚才被瘦高个抓过的地方,已经起了道红痕。
苏瑶摇摇头,眼泪却掉了下来,砸在他胳膊的青紫处:“你疼不疼?都青了……”他把她往怀里搂,力道大得像怕她碎了:“不疼。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竹篮还歪在地上,竹筐摔裂了道缝,他却没顾上捡,拦腰抱起苏瑶就往卫生院走,步子快得像阵风。
卫生院的李大夫正给人换药,见陆逸尘抱着人冲进来,吓了一跳:“咋了这是?”“她被人吓着了,手腕还红了。”
陆逸尘把苏瑶放在长椅上,声音还带着后怕的颤,又撸起袖子给大夫看,“还有我这胳膊,不碍事吧?”
李大夫给苏瑶抹了点清凉油,又往陆逸尘胳膊上贴膏药:“小伤,过两天就好。倒是你媳妇,得好好哄着。”
他往陆逸尘肩上拍了拍,“护媳妇是对的,但下次别这么拼命,先把人带到安全地方再说。”
陆逸尘没应声,只是蹲在长椅边,抓着苏瑶的手往自己脸上贴。
她的指尖凉,贴在发烫的脸颊上,能压下心里的慌。“都怪我,”他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不该让你一个人来的。试验田那点事哪有你要紧……”
1苏瑶把他的头往怀里按,听着他发颤的呼吸:“不怪你。是我自己要早点来的。”她摸了摸他额角的汗,混着泥灰,蹭得她手心发涩,“你刚才真勇敢。”
他却更紧地攥着她的手:“我当时就怕他们碰你一下……看见那瘦高个抓你手腕,我脑子都空了。”
从卫生院出来时,日头已经偏西。陆逸尘拎着修好的竹筐,苏瑶挽着他的胳膊,两人走得慢,影子在地上挨得紧紧的。
路过粮站时,他还往那墙根瞟了眼,眼神依旧沉,苏瑶捏了捏他的手:“别记着了,都过去了。”
“过不去。”他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我得让队里的人都知道,谁敢动你一下,我绝不饶。”
他往她发间别了朵刚摘的野菊,花瓣蹭着她的耳垂,“以后不管去哪,我都陪着你。赶集,换药,哪怕是去东河挑水。”
回到村里时,张婶正站在村口老槐树下张望,见他们回来就往苏瑶手里塞个热窝窝:“听说了!那两个醉汉是公社食堂的懒汉,上次就调戏过李会计家的闺女!”
她往陆逸尘肩上拍了拍,“打得好!就该给他们点教训!”
陆逸尘没说话,只是把苏瑶往屋里带。灶膛里的火还没灭,他往锅里添了瓢水,又蹲在地上翻药箱,要给苏瑶手腕上的红痕再抹点药膏。
苏瑶坐在炕沿上看他,他的侧脸在火光里忽明忽暗,睫毛上还沾着点灰,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人踏实。
“刚才你挡在我跟前的时候,”苏瑶轻声说,声音细得像棉线,“我想起去年你中暑,我背着你往村里跑。
那时候觉得你沉,现在才知道,你站在那,比啥都稳。”陆逸尘往她手腕上涂药膏的手顿了顿,指尖蹭过那道红痕,像在疼惜一件稀世的宝贝。
“我娘以前说,男人就得护着媳妇。”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鼻音,“我爹走得早,我娘总被人欺负,后来她就教我,得长得壮壮的,谁欺负咱家人就打回去。”
他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星子往上窜,“现在我有你了,更不能让你受半点委屈。”
晚饭煮的绿豆汤,陆逸尘往苏瑶碗里放了两块红糖。
甜意漫开时,院门外传来赵建军的声音:“小陆!族长让你去队部一趟!说那两个醉汉被公社开除了!”
陆逸尘“嗯”了一声,却没动,直到看着苏瑶喝完一碗汤,才起身往外走。
他走后,苏瑶摸着手腕上的药膏,心里暖得发涨。灶台上摆着他刚才摘的野菊,黄灿灿的在暮色里闪着光。
她知道,刚才那阵惊吓早散了,剩下的只有满心口的热,他挡在她身前的脊背,攥着砖头时发狠的眼神,蹲在地上给她涂药膏时的小心翼翼,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让人安心。
陆逸尘回来时,手里拿着块新扯的蓝布。“族长给的,说赔那两个竹筐。”他往苏瑶手里塞,“明天我给你编个小竹篮,装针线用。”
苏瑶捏着布角笑:“你胳膊不疼了?”他活动了下胳膊,满不在乎地笑:“早不疼了。给你编东西,啥疼都忘了。”
夜里躺在炕上,陆逸尘的胳膊一直护着苏瑶的腰,像怕她被风吹走似的。窗外的虫鸣渐渐稠了,东河的水声顺着风飘进来,温柔得像支摇篮曲。
苏瑶往他怀里靠了靠,听着他安稳的心跳,突然觉得,遇到流氓不算啥,只要身边有他护着,再怕的事都能扛过去。
就像试验田的谷苗,经了风雨才更结实;就像这日子,掺了点惊吓,才更知道谁最疼你,谁最该护着。
陆逸尘在她耳边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是他娘以前教他的,粗糙的嗓音里带着暖,苏瑶听着听着就笑了,眼角的泪落在他的衣襟上,不是怕,是甜。
晨光爬上窗棂时,陆逸尘已经在编竹篮了。青黄的竹篾在他手里绕出好看的圈,竹香混着灶上的粥香,漫在屋里像化不开的糖。
苏瑶知道,往后的日子或许还会有风浪,但只要他站在那,像棵结实的树,她就啥都不怕。这被他护着的滋味,比绿豆汤还甜,比新做的布衫还暖,能焐透往后的岁岁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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