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公公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刃,刺向陈苟。这间看似雅致的囚室,瞬间化作了随时可能收紧的死亡囚笼。
陈苟心知,对方已经彻底撕下了伪装,耐心耗尽。他必须争分夺秒,在王公公争取到的有限时间和高公公动手之前,将求救信息和关键线索传递出去!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只普通的木质食盒上。这是他与外界唯一的、定期且不被过分检查的接触点。送饭的狱卒或许可以被收买,或许本身就是某个势力的眼线,但这也是目前唯一可能利用的漏洞。
“高公公想要什么?”陈苟面上故作沉吟,拖延着时间,身体却微微调整角度,背对着门口侍卫可能窥视的方向,手指悄然在桌下,用指甲在那几页抄录的账本边缘,以极快的速度、极小的幅度,刻划着几个唯有“快腿孙”和沈冰等核心成员才懂的简化暗号——“危”、“速救”、“白云观”、“孙”。
他必须赌一把,赌送饭的狱卒并非高公公绝对心腹,赌外面接应的同伴能及时发现并解读这隐晦的讯息!
“陈大人是聪明人,何必装糊涂?”高公公冷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你在‘顺风号’上拿到的东西,还有你藏在别处的……所有关于‘蓬莱’、关于张承望大人的‘不实’之词,统统交出来!或许,咱家还能在皇后娘娘面前,为你求个痛快。”
他刻意强调了“不实”二字,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高公公说的,陈某听不明白。”陈苟一边继续用指甲刻划,一边摇头,“陈某只是奉旨研习格物,何来什么‘顺风号’上的东西?至于张侍郎,更是位高权重,陈某岂敢妄议?”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高公公眼神一寒,失去了最后的耐心,猛地一挥手!
门外两名侍卫应声而入,眼神凶狠地扑向陈苟,显然是要用强搜查,甚至可能直接“失手”将他格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且慢!”
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急促。众人回头,只见王公公去而复返,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他身后还跟着两名手持拂尘、看似地位不低的小太监。
“高公公,你这是做什么?”王公公语气带着责问,“陈远虽涉嫌疑,但毕竟是陛下亲封的‘云骑尉’,在案情未明之前,岂能动用私刑?若他有个三长两短,你如何向朝廷交代?向靖王殿下交代?”
高公公显然没料到王公公会杀个回马枪,脸色顿时变得难看:“王公公,此案由皇后娘娘与内阁督办,咱家也是奉命行事!此人冥顽不灵,抗拒审查,咱家略施惩戒,有何不可?”
“审查自有法度!”王公公寸步不让,上前挡在陈苟与侍卫之间,“高公公若执意用强,休怪咱家将此事禀明皇后娘娘,参你一个滥用职权、屈打成招之罪!”
两位内廷大太监的突然对峙,让房间内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紧张。那两名侍卫看着高公公,又看看王公公,一时也不敢贸然动手。
陈苟心中明镜似的,王公公此举,并非完全为了保他,更多的是为了自保和争取时间。若自己此刻被高公公弄死或逼出证据,王公公自己也难逃干系。他们的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高公公眼神阴鸷地在王公公和陈苟脸上扫过,知道今日有王公公强行干预,恐怕难以得手。他冷哼一声:“好!既然王公公要讲法度,那咱家就再给他一天时间!明日此时,若再不招供,休怪咱家不讲情面!我们走!”
说完,他狠狠瞪了陈苟一眼,带着侍卫悻悻离去。
王公公看着高公公离开,这才松了口气,转向陈苟,低声道:“咱家只能帮你到这儿了!高阉狗是张承望的人,心狠手辣,他既然盯上了你,绝不会善罢甘休!你必须尽快想办法!”
他没有再多言,深深看了陈苟一眼,也转身离开,并带上了房门。
囚室内再次只剩下陈苟一人,但危机并未解除,只是被短暂推迟了二十四小时。他必须在这二十四小时内,完成信息的传递和外界的救援行动!
他立刻将刻好暗号的账页边缘撕下极小的一条,揉成几乎看不见的纸团,然后静静地等待送晚饭的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刻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终于,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锁链响动的声音。一名面无表情的狱卒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将简单的饭食放在桌上,收走了中午的空食盒,整个过程一言不发,眼神甚至没有与陈苟有任何交流。
就在狱卒转身欲走的瞬间,陈苟看似无意地碰倒了桌上的水杯,清水洒了一地。
“哎呀!”陈苟低呼一声,似乎有些懊恼。
那狱卒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眉头微皱,但还是什么都没说,继续向外走去。
然而,就在他低头看向地面水渍的刹那,陈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个小小的纸团,精准地弹入了狱卒因为弯腰而微微敞开的、挂在后腰的杂物袋缝隙之中!动作之快,如同电光石火,加上有水渍干扰视线,几乎不可能被察觉。
狱卒毫无所觉,径直走出牢房,重新锁上了门。
陈苟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后背已被冷汗浸湿。这第一步,成功了!但接下来,这个纸团能否被正确的人发现,能否被及时解读,沈冰他们能否找到白云观的孙神医并说服他冒险入宫……一切都是未知数。
他强迫自己吃下冰冷的饭菜,保存体力,然后盘膝坐在榻上,闭目养神,将所有的焦虑和担忧强行压下,大脑继续思考着各种可能性和应对方案。
与此同时,京城之外,北城药材铺后院。
沈冰、墨尘、周账房等人正焦急万分。陈苟被带走后音讯全无,京城又突然戒严,他们如同被困在笼中的鸟,空有力量却难以施展。
“必须想办法打探到东家的消息!”“快腿孙”伤势未愈,却挣扎着想要起来,被薛百草强行按住。
“孙大哥,你别急,我们正在想办法。”沈冰虽然面色清冷,但紧握的拳头显示她内心的焦灼。
就在这时,负责在外打探消息的一名墨家子弟匆匆返回,手里拿着一个看似普通的木质食盒——正是他们通过内线,从关押陈苟那处别院的厨房弄出来的、替换下来的旧食盒!
“快检查!”墨尘立刻道。
众人立刻将食盒拆开,仔细检查每一个角落。终于,周账房在食盒底部一个极其隐蔽的榫卯接缝处,发现了一点几乎与木头颜色融为一体的、细微的蜡封痕迹!
小心地刮开蜡封,里面赫然藏着一小卷被揉得紧紧的纸条!
展开纸条,上面正是陈苟用指甲刻划的那几个暗号——“危”、“速救”、“白云观”、“孙”!
“是东家的笔迹!他还活着!他在向我们求救!”“快腿孙”激动得声音发颤。
“白云观?孙?”沈冰眉头紧蹙,“这是什么意思?”
墨尘沉吟道:“白云观是京城西郊的一座道观,香火不算旺盛。‘孙’……莫非指的是人称‘药王’,太医院前任院判,孙思邈的后人,孙永贞孙神医?他常年云游,难道近日就在白云观?”
“孙神医?”沈冰眼中闪过一丝希望,“若能请动他,或许能救治陛下?东家传递此讯,是希望我们找到孙神医,作为破局的关键?”
“极有可能!”墨尘点头,“陛下若能醒来,张承望等人便失恃仗,局势或可逆转!”
事不宜迟!沈冰立刻起身:“我去白云观!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孙神医!”
“我随你同去。”墨尘道,“孙神医性情古怪,墨家与他曾有些渊源,或可说得上话。周先生,孙大哥,你们留守此处,继续打探城内消息,尤其是宫中和靖王府的动向。”
计议已定,沈冰与墨尘立刻准备动身。京城戒严,九门紧闭,正常途径根本无法出城。但墨家经营多年,自有隐秘通道。两人换上夜行衣,由墨家子弟引路,通过一条废弃的地下排水暗道,悄然潜出了戒备森严的京城,直奔西郊白云观。
白云观坐落于西山脚下,夜色中显得清幽僻静。观门紧闭,只有几盏长明灯在风中摇曳。
沈冰上前叩响门环,许久,才有一个睡眼惺忪的小道童打开侧门。
“二位深夜到访,有何贵干?”小道童打着哈欠问道。
“我等有急事,求见孙永贞孙神医,烦请通禀。”墨尘上前,客气地说道。
小道童揉了揉眼睛,摇头道:“孙师叔祖不见外客,二位请回吧。”说着就要关门。
沈冰手疾眼快,一把抵住门,语气虽冷,却带着恳切:“事关重大,涉及无数人性命,甚至关乎社稷安危!请务必通禀一声,就说墨家故人与青州沈氏求见!”
听到“墨家”和“青州沈氏”,小道童愣了一下,犹豫片刻,道:“那……你们在此稍候,我去问问师叔祖,但他见不见,我可不敢保证。”说完,咣当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沈冰和墨尘在门外焦急等待。时间一点点流逝,城内陈苟处境危殆,皇帝生死未卜,每一刻都至关重要。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观门才再次打开。出来的却不是小道童,而是一位身着青色道袍、鹤发童颜、眼神却清澈如同孩童的老者。他目光在墨尘和沈冰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墨尘身上。
“墨家小子?还有青州沈家的女娃?”孙永贞的声音带着一丝讶异,“深更半夜,扰人清梦,所为何事?若是求医问药,老夫早已立誓,不入宫闱,不涉朝堂。”
墨尘连忙躬身行礼:“孙神医,实非为我等私事。乃是为陛下龙体,为天下苍生!陛下突发恶疾,太医束手,疑似遭奸人毒手!唯有神医您,或可力挽狂澜!”
沈冰也上前一步,言辞恳切:“神医,家姐沈青禾亦因追查此事而身陷险境,至今下落不明!如今知情者陈苟陈大人亦被构陷下狱,危在旦夕!唯有陛下清醒,方能拨乱反正,救黎民于水火!恳请神医慈悲,出手相救!”
孙永贞听着二人叙述,眉头渐渐皱起,抚着长须,沉吟不语。他虽立誓不涉朝堂,但医者仁心,听到皇帝可能被毒害,苍生可能受难,内心亦难以平静。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你二人言及陈苟……他可是那位献‘远图明灯’,得授‘云骑尉’的陈远?”
沈冰和墨尘皆是一怔,没想到孙神医竟也知道陈苟。
“正是此人。”墨尘答道。
孙永贞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喃喃道:“改良灯油,利及百姓……倒非沽名钓誉之辈。”他抬起头,看着沈冰和墨尘,眼神变得锐利,“你们所言,可有凭证?陛下之疾,当真与海外丹药有关?”
沈冰立刻取出随身携带的那块赤血珊瑚(样本):“此物乃‘蓬莱’妖人用于炼制邪毒之物,陛下所服丹药,恐与此关联!陈大人手中,更有他们运送此物及掳掠百姓、囤积火器原料的铁证!”
孙永贞接过血珊瑚,仔细看了看,又放在鼻尖嗅了嗅,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果然……蕴含怨戾阴毒之气……非正道之物……”
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他长长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罢了罢了……既然牵扯到如此伤天害理之事,老夫便破例一次!不过……”
他话锋一转,看着沈冰和墨尘:“入宫不难,难在如何确保老夫能安全见到陛下,并能不受干扰地进行诊治?如今宫内宫外,恐怕已是龙潭虎穴了吧?”
这正是最关键的问题!如何将孙神医安全、隐秘地送入被严密控制的皇宫,并送到昏迷的皇帝身边?
沈冰和墨尘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而与此同时,囚室之中的陈苟,迎来了最后的期限。高公公带着比昨日更多的侍卫,再次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残忍而志在必得的笑容。
“陈大人,一天时间到了。你是自己交出来,还是……让咱家帮你‘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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