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斧刃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颤抖，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暴怒、杀意、忌惮，还有一丝被戳破隐秘渴望的狼狈。林淮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撬开了他层层包裹的防御，露出了底下深不见底的焦虑和贪婪。
安全屋的储备确实不多了。
罐头、冷凝水……这些维持最低生存需求的资源正在耗尽。
而下方，被封锁的区域里，确实有更多东西。食物、药品、或许还有燃料……那是建造之初预留的应急仓库，也是如今他不敢轻易踏足的禁区。
因为“它”在那里。
或者说，“它”的力量笼罩着那里。每一次试图靠近，都会引发难以预料的恐怖反应。悬挂的尸体就是警告。
而现在，这个叫林淮的漂亮废物，这个被怪物痴迷地称作“母亲”的诡异存在，竟然轻描淡写地说，或许能“试试”？
荒谬！疯狂！
但……万一呢？
陈默的视线死死钉在林淮脸上，试图从那过分平静的表情里找出欺诈或疯狂的痕迹。但他只看到一种近乎冷酷的坦然，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你和它相处？”陈默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你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它会把你撕碎！嚼烂！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也许。”林淮微微偏头，目光扫过脚边安静的一号，和高处蛰伏的二号，“但它们没有。它们似乎……很‘爱’我。”他吐出那个字时，带着一丝微妙的、令人不适的嘲弄。
“下面的那个不一样！”陈默低吼，向前逼近一步，斧刃的寒气几乎要割破林淮的皮肤，“它不是那些没脑子的烂肉！它是……它是……”
他再次卡住，额角青筋暴起，仿佛光是形容都是一种亵渎和招祸。
“它是什么？”林淮追问，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不容回避的穿透力。
陈默的嘴唇抿成一条惨白的直线，呼吸粗重。几分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猛地后退一步，斧头重重顿在地上，发出“铛”的一声闷响。
“好。”他盯着林淮，眼神像在看一个即将走上祭坛的羔羊，“你想试试？可以。”
他指向车间更深处，那里通往另一个方向的黑暗廊道。
“下面第三层，b7区，有一个小型储备点。入口是绿色的气密门。”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绪，“你去。拿到东西，活着回来。拿不到……或者惊动了它……”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残忍的弧度。
“我会在你被彻底撕碎前，关上所有隔离门。保证一点碎渣都不会溅到我的地盘上。”
这是一场用生命做赌注的测试。成功了，林淮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或许能换取好一点的生存条件。失败了，陈默清除一个潜在的麻烦，并彻底断绝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林淮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血液冲刷着耳膜，带来轰鸣。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但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他站起身，毯子从肩上滑落，露出下面单薄的身体。“我需要一点东西。”
“什么？”
“一把刀。不需要太大，但要锋利。”林淮平静地说，“还有……一号和二号，它们得跟我一起去。”
陈默的瞳孔微微收缩：“它们只会惊动它！”
“它们是‘孩子’。”林淮看向那两只怪物，眼神里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母亲去找食物，孩子跟着，天经地义。也许……它会更理解这种‘行为逻辑’？”
这个理由荒谬至极，却又带着某种扭曲的说服力。陈默死死盯着他，似乎在判断这是否又是一个陷阱。最终，他猛地转身，从一堆杂物里翻出一把锈迹斑斑但刃口磨得发亮的消防撬棍刀，扔到林淮脚下。
“没有枪。刀只有这个。”他冷硬地说，“至于你那两个‘孩子’……随你便。但它们要是先发了疯，我会先处理掉它们。”
林淮弯腰捡起撬棍刀。冰冷的金属触感沉重而粗糙，带着陈默手上传来的油腻和铁锈味。他握紧刀柄，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充满暴力的重量。
他走到一号面前。暗红色的胶质感受到他的靠近，立刻兴奋地翻涌起来，试图缠绕他的脚踝。林淮用刀尖轻轻点了一下胶质的表面。
“跟着。”他命令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安静。不许乱碰东西。”
一号的翻涌瞬间平息下去，胶质收缩，变得异常温顺，像一团暗红色的水银，紧紧吸附在他脚边的阴影里。
他又抬头看向高处的二号。灰白的怪物无声地滑落下来，停在他面前不远处的管道上，裂口紧闭，细密的牙齿不再摩擦，仿佛在等待指令。
“保护我。”林淮看着它那双空洞的“眼睛”，“清除路上的……小麻烦。”
二号细长的肢体微微弯曲，做了一个类似“点头”的僵硬动作。
陈默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兜帽下的表情晦暗不明。林淮对这两只怪物的掌控力，远超他的预期。这究竟是好事，还是更大的灾难前兆？
林淮没有再看他，握紧撬棍刀，走向陈默所指的那条黑暗廊道。一号如同活影般紧贴他的脚步，二号则无声地没入天花板的阴影，如同最致命的幽灵保镖。
廊道比之前下来的楼梯更窄，更破旧。
墙壁上的金属覆板大面积剥落，露出后面粗糙的混凝土和纠缠的、绝缘皮破裂的线缆，空气更加污浊，弥漫着浓重的机油、铁锈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雨水的腥甜气味。
唯一的照明是头顶每隔十几米才有一盏的、电压不稳的红色应急灯，将一切染上一种血色不祥的光晕。
脚下的震动感更强了。
那规律的、庞大的“心跳”声似乎无处不在，通过地板和墙壁持续传来，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在轻微共鸣，这里，已经无限接近那个存在的力量范围。
林淮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放轻，精神高度集中，感官放大到极致。他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能感觉到一号胶质蠕动时细微的粘腻声响，能捕捉到二号在头顶管道间无声移动时带起的微弱气流。
走了大约五十米，前方出现一个向下的陡峭金属楼梯。楼梯口歪斜地挂着一个锈蚀的标牌，勉强能认出“b7”的字样。绿色的气密门就在楼梯底部，半掩着，门轴似乎已经损坏，门板上布满了深刻的凹痕和抓挠痕迹，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冲击过。
心跳声在这里几乎震耳欲聋。
林淮在楼梯口停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了一眼脚边的一号，它似乎也有些躁动不安，暗红色的表面泛起细密的涟漪。高处的二号的轮廓也紧绷起来。
他握紧撬棍刀，一步步向下走去。
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越往下，温度越低，空气中那股腥甜味越发浓重，几乎让人作呕。
终于，他踏上了b7层的地面，面前就是那扇半开的绿色气密门，门缝里透出更加昏暗的光线，里面似乎是一个不大的房间。
心跳声在这里达到了顶峰，仿佛那个庞大的存在就在隔壁，仅一墙之隔。
林淮的手心渗出冷汗。他示意一号留在门外警戒，自己则小心翼翼地侧身，从门缝挤了进去。
房间很小，更像一个储藏室的前厅。
里面堆放着一些散乱的板条箱，大多已经空置或腐烂，墙壁上有一个破裂的配电箱，火花偶尔从断裂的线缆中溅出，发出“噼啪”轻响，照亮角落里一个相对完好的金属储物柜。
目标就在那里。
林淮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快速走到柜子前，柜门被一把沉重的挂锁锁着，他尝试用撬棍刀别了一下，锁很结实。
就在他思考如何打开时——
“咚！！！！！”
一声前所未有的、几乎要震碎灵魂的剧烈心跳猛地炸响！
整个房间剧烈摇晃！头顶的灯管瞬间爆裂！碎片如雨落下！
林淮被震得踉跄一步，撞在身后的板条箱上，灰尘弥漫。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一股无法形容的、庞大无比的“注视”猛地降临！冰冷、粘稠、充满了某种古老而饥饿的……好奇！
它不是被噪音惊动。
它是被他的存在吸引了。
门外，传来一号尖锐的、如同哀鸣般的粘稠沸腾声！以及二号发出的、充满极致恐惧的嘶嘶尖啸！
林淮猛地回头。
透过半开的门缝，他看到走廊深处，无尽的黑暗中，亮起了两盏巨大的、如同熔岩般暗红的……
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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