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射塔的探照灯刺破不二市的夜空,亮得晃眼。
方鹏站在指挥中心的玻璃幕墙前,指尖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得他猛地回神。身后的大屏幕上,红色的倒计时数字跳动着,每一下都像敲在这座城市的脉搏上——“天枢一号”载人航天飞船,还有十分钟发射。这是他赌上三年改革生涯的底牌,是不二市从资源枯竭的老工业城,转向太空移民试点的第一步。
通讯器里传来总工程师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方市长,各系统检测正常,航天员已就位!”
方鹏“嗯”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他转头看向窗外,发射塔下的广场上,挤满了举着荧光棒的民众。全息投影把飞船的轮廓放大了百倍,悬在夜空中,像一柄刺破云层的利剑。欢呼声浪一阵高过一阵,连指挥中心的隔音玻璃都在微微震动。
可方鹏的目光,却越过那片喧嚣,落在了城市边缘的棚户区。
那里的灯光稀稀拉拉,像散落在地上的星子。雪岭移民安置区的老人们,还在围着煤炉取暖。他们是当年被路子途和路琼赶出林场的原住民,大半辈子都在守着冷杉林,如今却只能挤在逼仄的板房里,靠政府的补贴过活。方鹏记得上周去调研时,张大爷拉着他的手说:“方市长,飞船上天是好事,可我们的暖气,什么时候能通啊?”
那句话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喉咙里,硌得生疼。
“还有五分钟!”
倒计时的提示音响起,指挥中心里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方鹏深吸一口气,掐灭烟头,转身走向控制台。他的皮鞋踩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却盖不住心底的翻涌。
三年前,他顶着兰家的压力,顶着民众的质疑,力排众议上马航天项目。有人说他是疯子,放着好好的矿产不挖,非要去碰遥不可及的星空;有人说他是在作秀,想用飞船上天的政绩,掩盖不二市凋敝的民生。那时候,他总是用“不破不立”来回应,用“航天能带动产业链,能让更多人就业”来辩解。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藏着的,是六岁那年的纪桐。是父亲纪云站在雪岭的冷杉林下,对他说的那句“人要抬头看天,但脚不能离开土地”。
“一分钟准备!”
航天员的影像出现在大屏幕上,对着镜头挥手。广场上的欢呼声达到了顶峰,有人开始唱起了市歌。方鹏的手指放在发射按钮上,指尖冰凉。他忽然想起霍尘,想起她昨天站在非遗工坊的门口,看着那些霍家造旧的木刻,轻声说:“方鹏,飞船飞再高,也得有人守着它的根。”
他当时没说话,只是看着工坊里那些年轻的学徒,看着他们用古老的技艺,修复着从雪岭挖出来的旧农具。那些农具上,还留着原居民的指纹,留着这片土地的温度。
“十、九、八……”
倒计时的声音,像催命的鼓点。
方鹏的眼前,忽然闪过千里山河图里的幻境。闪过那个穿着军装的父亲,朝他挥手的样子;闪过六岁的自己,攥着船票,在枫林渡口等了一天又一天;闪过霍尘在茶会上,捏紧茶杯的手,指节泛白。
他想起自己为了改革,做过的那些事。想起茶会上调侃霍家祖上的造旧事,想起为了抢工期,差点砍掉雪岭的杂树,想起兰家散布谣言时,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盯着不二市的地图,看那些亮着灯的地方,和那些暗着灯的地方。
原来,所谓的改革,从来都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题。不是航天和民生的对立,不是星空和炊烟的割裂。
“三、二、一!发射!”
方鹏按下按钮的瞬间,指挥中心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他猛地转头看向窗外,只见一道耀眼的火光冲天而起,飞船拖着长长的尾焰,刺破云层,飞向深邃的夜空。广场上的人们跳着、喊着,有人哭了,有人笑了,荧光棒的光芒汇成了一片星海。
可方鹏的目光,还是落在了棚户区的方向。
那里的煤炉,还在冒着烟。炊烟袅袅,和飞船的尾焰,在夜空中遥遥相望。
他忽然笑了,眼眶却红了。
通讯器里,传来航天员的声音,清晰而响亮:“这里是天枢一号,我们已进入预定轨道。俯瞰地球,蓝色的星球,真美。”
方鹏拿起话筒,声音平静却坚定:“天枢一号,这里是不二市指挥中心。请转告航天员,在你们的脚下,有雪岭的冷杉,有棚户区的炊烟,有千千万万的人,在等着你们回家。”
说完,他转身走出指挥中心。
外面的风很大,带着雪岭的寒气。广场上的喧闹还在继续,人们还在为飞船上天欢呼。方鹏裹紧了大衣,朝着棚户区的方向走去。他的脚步很慢,却很稳。
他知道,飞船上天只是开始。接下来,他要做的,是让暖气通进每一间板房,让非遗工坊的学徒们有更多的活计,让雪岭的冷杉长得更茂盛,让不二市的星空下,炊烟袅袅,生生不息。
夜色深沉,飞船的光芒渐渐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光点。方鹏抬头看着天,又低头看着脚下的土地。
星空很远,炊烟很近。
而他,要做那个,既仰望星空,又守护炊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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