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融后的阳光,像一层薄薄的金纱,笼住了雪岭的冷杉林。
方鹏踩着林间的残雪,一步步走向那片曾经被划为矿区的林地。脚下的泥土松软湿润,混着松针的清香,钻进鼻腔里。他穿着一件简单的冲锋衣,袖口挽起,露出小臂上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小时候跟着父亲纪云巡山时,被树枝划伤的。
三年前,这里还是兰家的私人矿场,挖掘机的履带碾过冷杉的根系,留下一道道狰狞的沟壑。如今,沟壑里已经冒出了新的绿芽,细小的叶片在阳光下微微颤动,像一群刚出生的婴儿,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方市长。”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霍尘。她手里拿着一个记录本,身上背着画板,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成教授的团队刚送来监测报告,这片补种的冷杉成活率达到了百分之八十七,比预期高出了十个百分点。”
方鹏转过身,看着她手里的记录本。封面上,画着一株小小的冷杉苗,旁边写着一行娟秀的字:新芽,是土地的记忆。
他笑了笑,伸手拂去她发间的一片松针。“你倒是比我,更懂这片山林。”
霍尘也笑了,翻开记录本,指着上面的图表:“不光是冷杉,原居民们在林下种的药材,也出苗了。张大爷说,等药材成熟,就捐给航天科研基地,用来研究太空环境下的植物适应性。”
方鹏的目光,落在了林深处的一栋木屋上。那是当年纪云住过的地方,兰家撤走后,方鹏让人按照原貌修复了。木屋的烟囱里,正冒着袅袅的炊烟,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的笑声——是雪岭的原居民,在里面煮着新采的蘑菇汤。
“他们终于,不用再挤在棚户区的板房里了。”方鹏轻声说。
霍尘点点头。她知道,为了让这些老人搬回雪岭,方鹏做了多少努力。他不仅推动了生态补偿款的补发,还牵头修了林间公路,建了医疗站,甚至说服航天总署,在雪岭建了一个小型的天文观测点。
“陆震廷昨天在电视上公开道歉了。”霍尘忽然说,“他承认了当年驱赶居民、侵吞补偿款的罪行,还捐出了自己名下的所有资产,用于雪岭的生态修复。”
方鹏的脚步顿了顿。他想起昨天在电视上看到的画面,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头发花白,脊背佝偻,对着镜头深深鞠躬。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傲慢,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悔恨。
“他终究,还是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方鹏说。
霍尘没有接话。她知道,陆震廷的道歉,弥补不了雪岭原居民的伤痛,也换不回纪云的生命。但这至少是一个开始,一个与过去和解的开始。
两人沿着林间小径,慢慢往前走。阳光透过冷杉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路边的草丛里,几只松鼠窜来窜去,抱着松果,警惕地打量着他们。
“兰桦今天回乡下了。”霍尘忽然想起什么,“他临走前,托人送来了一份礼物——是当年他和路子途在雪岭林场的合影。背面写着:‘错了就是错了,欠了就得还。’”
方鹏沉默了片刻。他想起那天在兰家老宅的书房里,兰桦看着窗外的星空,说的那句“残局已定,新生才刚刚开始”。
是啊,残局已定,新生已来。
他忽然停下脚步,蹲下身,看着泥土里的一株冷杉新芽。新芽的叶片嫩绿,带着晶莹的露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纪桐。”霍尘轻声喊他的名字。
方鹏抬起头,看向她。阳光落在他的脸上,眉眼间的疏离和疲惫,已经被一种温柔的坚定取代。
“我在。”他说。
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坦然地接受这个名字。
不再是那个躲在全息影像里,抱着父亲的船票哭泣的孩子;不再是那个在三重人格里挣扎的市长;他是纪桐,是纪云的儿子,是不二市的守护者,是这片土地的孩子。
霍尘蹲下身,和他并肩看着那株新芽。“你看,不管冬天有多冷,春天总会来的。”
方鹏点点头。他想起父亲纪云说过的话:“人要抬头看天,但脚不能离开土地。”
抬头看天,是“天枢一号”划过的星空;脚踩土地,是雪岭冷杉的新芽,是木屋的炊烟,是不二市的万家灯火。
记忆的裂痕,或许永远不会消失。但那些裂痕里,终究会生出新的希望。
林间的风,带着新芽的清香,拂过两人的脸颊。远处的观测站里,传来了航天科研人员的欢呼声——是“天枢一号”传来了新的探测数据。
木屋的炊烟,与观测站的信号塔,在阳光下遥遥相望。
方鹏站起身,看向霍尘。两人相视一笑,眼底是不必言说的默契。
归途遥迢,但他们的脚步,从未停歇。
而雪岭的冷杉,正迎着阳光,抽出新的枝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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