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哥的帕利梅山区,林夕的丈夫为治愈家族遗传的“脆骨症”,听从陶匠建议,将她早产死胎的骨骼烧制成陶俑埋入祖窑。
仪式后丈夫骨痛缓解,但林夕开始从牙龈、指甲缝渗出白色骨粉,夜晚听见陶俑啼哭。
部落女巫说这是“瓷灵”认母,需用母亲骨髓混合陶土浆汁涂抹全身才能安抚。
丈夫每夜凿开林夕的胫骨抽取髓液,林夕在濒死幻觉中发现祖窑下埋着殖民时期被活祭的陶奴骸骨。
当丈夫用最后抽取的骨髓完成全身涂抹时,他的骨骼在月光下呈现瓷器光泽,而林夕子宫的b超影像显示出一个完美成形的骨质胎儿。
多哥,帕利梅山区。雨季的闷热黏在皮肤上,散不去。林夕跪在家族世代经营的废弃古窑前,手里捧着一个用粗麻布包裹的小小包袱。里面是她怀胎七月却窒息而亡的儿子,已经微微发硬。她的丈夫周屿,站在她身旁,脸色是一种病态的苍白,手指不自觉地颤抖——并非因为悲伤,而是“脆骨症”带来的、深入骨髓的、无休止的隐痛。周家男人代代相传,骨密度莫名流失,成年后骨骼脆弱如干枝,一次轻微碰撞就可能碎裂,最后在全身骨骼寸断的痛苦中死去。
“给我吧。”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老陶匠科菲,周家窑厂的老工人,脸上皱纹深如沟壑,眼白浑浊,据说懂得一些古老的、与泥土和火焰沟通的法子。他接过包袱,动作轻柔地解开,露出那个青紫色的小小身躯。“‘窑神’喜欢纯洁的骨胎,尤其是……没来得及呼吸外界浊气的。”科菲的声音低得像耳语,“用他的骨,混着祖窑最深处、被百代窑火舔过的‘母土’,烧成‘守窑童子’,埋进窑眼。窑神得了新仆,高兴了,或许就放过活着的骨。”
用亲生儿子的尸骨烧陶?林夕眼前发黑,几乎瘫倒。周屿却死死扶住她,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眼中是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疯狂:“夕夕,给他!我爸,我爷爷,都是怎么死的你忘了吗?这是唯一的机会!科菲爷爷的曾祖父当年就是这么救我高祖的!”
传说,周家的高祖也曾罹患此症,危在旦夕,是一位陶匠用其夭折幼子的骨灰混入陶土,烧制器物佩戴,竟得缓解。这恐怖的法子被作为最后手段,秘密传了下来。
林夕看着儿子冰冷的小脸,又看向周屿那因常年骨痛而微微佝偻、此刻却因希望而颤抖的身躯。极致的痛苦和一种被命运扼住咽喉的窒息感让她无法呼吸。她闭上眼,点了点头,泪水无声滚落。
仪式在深夜进行。科菲将婴孩遗骨仔细剔肉(用的是特制的、不会损伤骨头的草药汁液软化后剥离),碾磨成极其细腻的骨粉,与从古窑最底层、颜色暗红如凝血、触手阴凉的“母土”混合,加入几种气味古怪的草药汁,反复捶打揉捏。林夕被迫在一旁观看,每一锤都像砸在她的心上。最后,科菲将那团灰白色的泥,塑成了一个盘腿而坐、眉眼模糊的婴孩陶俑,放入祖窑尚有余温的角落,用特殊的、低温的“阴火”煨烧了整整一夜。
破晓时分,陶俑出炉。它约巴掌大,通体呈现一种惨白中透着死灰的色泽,冰凉坚硬。科菲将陶俑用红布包裹,在周屿和林夕的注视下,埋进了古窑正中央、火焰最炽热的“窑眼”下方三尺处,覆土,压实。
“窑神收了。”科菲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疲惫而诡异的满足。
奇迹般的,周屿的骨痛在几天内显着减轻,他甚至能稍微用力而不感到刺痛。他欣喜若狂,对林夕百般温存,发誓用余生补偿。窑厂的工人们也议论纷纷,对科菲更加敬畏。
但林夕的身体开始出现异样。先是牙龈经常无端出血,吐出的血沫里混着极细的白色粉末,尝之无味,像是石膏。接着,她的指甲变得脆弱易裂,指甲缝里总是嵌着同样的白粉,怎么也洗不净。她开始夜夜做梦,梦里总在黑暗的窑洞里寻找什么,耳边是细弱却清晰的婴儿啼哭声,那哭声带着陶器摩擦般的回音,冰冷而空洞。醒来时,枕头边有时会落着几点同样的白粉末。
她不敢告诉周屿,他的“康复”让他变得有些陌生,眼神时常飘忽,对那口埋了陶俑的古窑异常关注,常常独自在窑边呆坐,一坐就是半天。
一次,林夕在清洗周屿换下的衣服时,发现他内衣后背位置,沾着一些灰白色的、干燥的泥点,细看之下,和她指甲缝里的粉末极为相似。她偷偷拿去问窑厂里一个最沉默的老工人。老工人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嘴唇哆嗦着,用土语飞快地念叨了几句,匆匆走开,再也不肯搭理她。
不安像藤蔓缠绕心脏。林夕的“骨粉”症状越来越重,有时咳嗽都能带出粉末,她甚至感觉到四肢骨头里传来细微的、仿佛砂纸摩擦的酸痒。夜里那陶器般的啼哭声越来越近,有时仿佛就在枕边。
周屿也注意到了她的异常。他眼里的喜悦被担忧取代,但更多的是另一种更深沉的、林夕看不懂的情绪——一种混合了恐惧和……贪婪?他再次找来了科菲。
老陶匠检查了林夕的指甲缝和咳出的粉末,又让她张嘴看了看牙龈,浑浊的眼睛在林夕和周屿之间扫了扫,缓缓道:“‘瓷灵’……那守窑童子,成了。但它太小,太冷,在地下害怕。它认了你这个生母的气味,缠上你了。它要‘娘胎里的滋养’,才能安心守窑,不反噬主家。”
“什么意思?怎么滋养?”周屿急切地问。
“用你的‘髓’,骨头里的精华,混合烧制守窑童子的‘母土’化开的浆水,涂抹全身。尤其是骨头酸痒的地方。用你的‘根’去安抚它,告诉它你们血脉相连,让它安稳待在窑里。每晚一次,直到它‘饱了’,不再找你。”科菲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字字冰冷。
用骨髓混合泥浆涂身?林夕浑身冰冷,连连后退。周屿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眼中是熟悉的、濒临绝望的疯狂:“夕夕!最后一次!为了我,也为了你!你看你这副样子!不治好,你会被它吸干的!就像我们周家的男人以前一样!”
反抗是徒劳的。周屿已经完全相信了科菲,或者说,他相信自己刚刚得来的“健康”必须用更大的代价来巩固。他弄来了土制的麻药,分量却掌握不好。林夕在半昏半醒的剧痛中,感受到冰冷的凿子对准了自己的小腿胫骨……凄厉的惨叫被布团闷在喉咙深处。周屿亲手操作,涕泪横流,手却稳得可怕。温热的、粉红色的骨髓被抽出,混入科菲调制的、散发着土腥和淡淡腐味的暗红色泥浆中。
从此,每夜都是一场酷刑。林夕被固定在床上,周屿用那粘稠冰冷的骨髓泥浆,仔细涂抹她全身。那泥浆接触到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和一种诡异的吸力,仿佛在透过皮肤往骨头里钻。周屿的神情越来越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宗教仪式的虔诚,嘴里念念有词,都是祈求窑神保佑、瓷灵安息的话。
林夕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她瘦得皮包骨,皮肤灰败,只有被涂抹了泥浆的地方,会短暂地泛起一种不正常的、瓷器般的死白光泽。她开始频繁地陷入谵妄,在幻觉中,她总看到一个惨白的、陶土质地的婴儿,在地上爬行,所过之处留下灰白的粉末轨迹,婴儿没有五官的脸上只有一张嘴,不断开合,发出冰冷的啼哭,而啼哭的对象,似乎总指向古窑深处某个地方。
一个周屿去镇上采购麻药的下午,林夕从昏沉中挣扎醒来。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着她。她拖着虚弱不堪、涂满干涸泥壳的身体,一步步挪向那座古窑。窑火已熄多日,窑口像怪兽沉默的嘴。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找到一把废弃的陶铲,在埋藏陶俑的“窑眼”位置下方,更深处,发疯似的挖掘起来。泥土潮湿阴冷,带着浓重的、陈年的烟火气。陶铲碰到了硬物,不是陶俑,而是更大、更不规则的东西。
她用手扒开泥土,露出了下面的东西。
是骨头。人类的骨头。不止一具。杂乱地交叠在一起,有些已经半化石化了,有些还比较“新”。所有的骨头都有一个共同点:表面布满细密的、纵横交错的裂纹,像是被极其巧妙的手法打碎后又重新拼接,并且,所有骨头的表面,都覆盖着一层极薄的、釉质般的物质,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类似劣质瓷器的惨白光泽。
在这些骸骨中间,她找到了一些生锈的铁镣碎片,以及一个几乎锈烂的铁皮盒子。盒子里有几张脆得快要碎掉的纸,上面是模糊的法文。林夕大学时选修过法语,她连蒙带猜,读出了一段被时光掩埋的罪恶:这座窑,在殖民初期,曾为一位有特殊收藏癖的法国总督服务,烧制一种“人骨瓷”。他们用不听话的奴隶,活生生打断全身骨骼,再用特殊泥浆封住伤口,投入窑中低温煨烧,使骨与泥融合,产生一种独特的、带着“灵魂纹路”的釉色。这些骸骨,就是那些“陶奴”。而总督死后,窑厂几经转手,这恐怖的传统似乎以另一种更隐秘、更“温和”的方式,被某些陶匠作为“秘术”传承下来——用至亲的骨肉为引,窃取“窑神”(实则是枉死陶奴的怨念)的力量,来治愈或强化自身。所谓的“脆骨症”,很可能就是最早参与此术的陶匠家族,遭受的怨灵反噬诅咒!
没有窑神!只有被活炼的陶奴怨灵!它们依附于窑火与陶土,渴求骨骼,渴求“完整”!科菲的法子,根本不是治疗,而是最恶毒的献祭和转移!用她夭折儿子的骨与魂作为“祭品”和“信标”,将她这个母亲作为连接怨灵的桥梁,再用她的骨髓不断“喂养”怨灵,将原本施加在周家男人身上的诅咒,逐步转移到她身上!周屿的“康复”,是用她和孩子的永恒痛苦换来的!而那些陶奴骸骨上的釉质,与她身上泥浆干涸后的光泽,何其相似!
真相如同冰水浇头,让她浑身战栗,却又燃烧起熊熊怒火。她要毁了这个地狱之窑!
她挣扎着爬回工棚,找到之前点火用的煤油。她将煤油泼洒在古窑内干燥的柴堆和那些刚阴干待烧的陶坯上,最后,将剩余的煤油,全部浇在了那些刚刚重见天日的陶奴骸骨上。
她划亮了火柴。
火焰“轰”地腾起,瞬间吞噬了柴堆,火舌顺着窑壁攀爬,发出欢快的噼啪声。浓烟夹杂着泥土、油脂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焦臭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周屿回来了。他远远看到窑厂的浓烟和火光,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疯了似的冲过来。他看到站在窑口火光前的林夕,又看到窑内熊熊烈焰,瞬间明白了什么,目眦欲裂。
“你干了什么?!你这个疯女人!那是我们周家的根!是我的命!”他狂吼着扑向林夕,想把她推开,冲进去抢救什么。
然而,就在他踏入窑口阴影、被跳跃的火光映亮全身的瞬间,他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他身上的皮肤,在火光映照下,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状态——不再是血肉的质感,而是一种光滑、坚硬、惨白中透着死灰的瓷器光泽!那光泽从他涂抹过骨髓泥浆的胸口开始,迅速向全身蔓延,仿佛他整个人正在从内而外被转化成一件人形陶器!他甚至能听到自己体内传来细微的、仿佛泥土干裂或瓷器开片的“咔嚓”声。
周屿脸上的狂怒变成了极致的惊恐。他低头看着自己瓷器化的双手,想抬起来,手臂却发出“嘎吱”的、不堪重负的脆响,动作僵硬迟缓。他张着嘴,想呼喊,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气流穿过狭窄裂缝般的漏气声。
火焰越烧越旺,热浪逼人。周屿就站在窑口,保持着前扑的姿势,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的“瓷化”不断加剧,在火光下闪烁着冰冷、绝望的光泽。最终,他变成了一具栩栩如生、却彻底凝固的“人形瓷俑”,脸上最后的表情定格在无尽的恐惧与难以置信中,直挺挺地站立在熊熊窑口之前,仿佛一尊怪诞的守门雕塑。
林夕踉跄着后退,远离热浪和那具恐怖的“瓷俑”。大火惊动了附近的人,嘈杂的人声由远及近。她却什么都听不见,只是感到小腹深处传来一阵清晰的、前所未有的坠胀感和硬物感。
她颤抖着,缓缓低下头,用沾满煤油和泥灰的手,按向自己平坦却冰冷坚硬的小腹。
就在她的掌心贴上皮肤的刹那——
“咚。”
一声沉闷的、清晰的、仿佛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在里面轻轻撞击内壁的声音,透过她的手掌,直接传到了她的脑海深处。
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缓慢,有力,规律。
仿佛一个已经完美成形的、拥有坚硬骨骼的小小生命,正在她瓷化的子宫里,不耐烦地,轻轻踢打着,寻找着出生的路径。
而远处,燃烧的古窑中,传来陶奴骸骨在烈火中崩裂的噼啪声,隐隐混杂着无数解脱或更沉重哀怨的叹息,随风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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