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风雪黎明中,两道身影如同融入背景的灰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寒蛰居”所在的隐蔽冰裂谷。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冰晶,呼啸着掠过荒原,也完美地掩盖了他们离去的痕迹与微弱的灵力波动。
云烬雪和萧悬没有选择飞行或高速遁行——那无异于在空旷的冰原上点亮明灯。他们贴着地面,利用起伏的地势、巨大的冰丘和稀疏的耐寒针叶林作为掩护,以一种近乎凡俗武者的轻身功夫,快速而隐蔽地移动着。
萧悬的伤势依旧限制着他的速度与耐力,每一次发力纵跃,肩头与肺腑都会传来清晰的刺痛,但他将剑修的精准控制力发挥到极致,将每一分力量都用在最关键的移动节点上,尽量减少不必要的消耗和动静。云烬雪则紧随其后,晶化的左手时不时虚按地面或身旁的冰岩,以印记中蕴含的、对冰寒环境独特的亲和力,进一步抹去两人留下的些微气息与温度残留,同时以“规则之视”警戒着四周。
他们的目标明确:东北方向,约八百里外的“黑水城”。那是一座建立在北域边缘、横跨“黑水河”天险的混乱之城,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和三不管的混乱秩序,成为北域各方势力情报、物资、乃至见不得光交易的集散地,也是“听风阁”在北域的重要暗桩所在地之一。
然而,巡狩者的出现,让这段原本就充满风险的旅途,平添了无数变数。
离开冰裂谷不到五十里,云烬雪便再次捕捉到了那种规律的、冰冷的灵力扫描波动,而且不止一处!显然,巡狩者并未完全离开,而是在这片区域布下了一张松散的搜索网,正进行拉网式的排查。
“东北方,五里外,有一道扫描刚刚掠过,正向西移动。”云烬雪压低声音,以神识传音,“正东方向,约七里,有另一道扫描驻留,似乎在反复探查一片冰湖区域。我们需绕行。”
萧悬立刻改变方向,折向西北。两人如同雪原上的孤狼,在巡狩者无形的“网眼”间谨慎穿行。他们避开开阔地带,专挑地形复杂、冰丘林立或植被相对茂密的区域行进。云烬雪的“规则之视”成了他们最可靠的眼睛,总能提前数十息发现扫描波动的轨迹。
但这并非长久之计。巡狩者的搜索网似乎在收拢,扫描的频率和密度在缓慢增加。更麻烦的是,天空开始飘落大片的雪花,能见度迅速降低,虽然有利于隐藏身形,但也让他们对远处扫描波动的感知受到了干扰。
“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合围。”萧悬在一处背风的巨大冰岩后停下,微微喘息,呼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霜,“巡狩者擅长协作与追踪,他们很可能已经大致锁定了我们可能活动的区域,正在逐步压缩。”
云烬雪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目光扫过周围白茫茫的天地,忽然,视线落在了远处一片地势较低、仿佛被巨型冰川犁过的、布满纵横交错深邃沟壑的“冰蚀峡谷”区域。
“去那里。”她指向那片地形极端复杂的区域,“冰峡深处,地形复杂,冰壁回音能极大干扰神识与灵力扫描的准确性,且容易隐藏踪迹。或许能暂时摆脱他们,或者……制造一些混乱。”
萧悬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灰暗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迷踪冰峡’,确实是个选择。但其中不乏天然陷阱与冰属性妖兽,需格外小心。”
“总比暴露在开阔地被围堵强。”云烬雪语气坚决。
两人不再犹豫,再次启程,向着那片被称为“迷踪冰峡”的险地疾行。
越是靠近冰峡,风雪越大,能见度已不足十丈。嶙峋的冰柱与陡峭的冰壁开始出现在视野中,地面也变得崎岖不平,布满了隐蔽的冰缝与滑溜的冰面。两人不得不放慢速度,更加小心地选择落脚点。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冰峡入口的一道狭窄冰缝时,异变突生!
侧后方约三百丈处的一片冰丘后,毫无征兆地亮起一点冰蓝色的幽光!紧接着,一道凝练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蓝光束,无声无息地破开风雪,直射云烬雪的后心!光束速度快得惊人,且锁定了她的气息!
是巡狩者的伏击!他们竟然预判了两人可能选择的逃窜方向,提前在此设伏!
“小心!”萧悬厉喝一声,几乎在光束亮起的瞬间,本能地侧身将云烬雪向旁边一推!同时,劫影剑出鞘半寸,一道灰蒙蒙的剑气仓促迎向那冰蓝光束!
轰!
剑气与光束碰撞,爆开一团冰蓝色的光雾,夹杂着细碎的灰色剑芒!萧悬闷哼一声,被爆炸的余波震得倒退数步,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白了一分,肩头伤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而那冰丘之后,三道身着银蓝铠甲、面覆金属面甲的身影,已然如同鬼魅般闪现而出!为首一人手持一柄仿佛由寒冰雕琢而成的奇异长弓,弓弦上冰蓝色灵光流转,正是刚才发动袭击的弓手。另外两人,一人持剑,一人握着一面边缘锋利的冰蓝色圆盾,气息皆在金丹后期以上,为首弓手更是达到了元婴初期!
“发现目标!‘孤鸿’与‘破钥’携带者!发信号,围捕!”持剑的巡狩者冰冷下令,声音透过面甲,毫无情感波动。
云烬雪被萧悬推开,稳住身形,眼中寒芒大盛。她没想到对方如此狡猾,竟已埋伏至此。此刻,前有冰峡险地,后有追兵堵截!
没有丝毫犹豫,她晶化的左手五指猛然张开,掌心对着三名巡狩者,金红与乳白交织的光焰瞬间爆发!
“烬火——燎原!”
这一次,她不再追求净化或凝练,而是将力量尽可能扩散!炽热的光焰呈扇形向前喷涌,并非直接攻击,而是猛烈地焚烧、扰乱前方的风雪、灵气乃至空间结构!霎时间,三人面前一片光影扭曲、能量混乱,视线与神识感知都受到了严重干扰!
“进冰峡!”云烬雪低喝,同时身形疾退,与萧悬一起,毫不犹豫地冲入了那道狭窄的冰缝入口!
“追!别让他们深入冰峡!”持盾巡狩者怒吼,圆盾一挥,荡开面前紊乱的光焰,率先追入。持剑者与弓手紧随其后。
一入冰峡,环境骤变。两侧是高耸入云的、光滑如镜的冰壁,头顶是一线天光,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冰缝与错综复杂的冰桥、冰洞。呼啸的风声在冰壁间来回碰撞、折射,形成鬼哭狼嚎般的巨大回响,严重干扰听觉与神识。光线昏暗,只有冰壁自身散发的微弱荧光。
云烬雪和萧悬一进入,便立刻借着复杂地形的掩护,不断变换方向。云烬雪时不时向后甩出几道烬火凝聚的“惑影”,模拟两人气息与灵力波动,误导追兵。萧悬则强忍着伤痛,以剑意无声地切割身后冰面,制造小范围的冰崩或改变冰桥结构,延缓追兵速度。
巡狩者三人经验丰富,配合默契。持盾者在前开路、防御,持剑者居中策应、攻击,弓手在后,凭借特殊目力神通,试图锁定两人真身,并不时射出刁钻的冰箭,逼得云烬雪和萧悬不得不频频闪避,险象环生。
追逐在迷宫般的冰峡中激烈展开。冰屑纷飞,剑光与火光不时在幽蓝的冰壁上留下道道痕迹。云烬雪和萧悬虽然暂时未被抓住,但形势被动,且萧悬的伤势在剧烈运动下开始恶化,嘴角已溢出新的血丝。
这样下去不行!云烬雪心中焦急,目光飞速扫视周围。忽然,她注意到前方不远处,一条倾斜向下的冰洞深处,隐隐传来不同于风声的、低沉的水流轰鸣声,以及一种……更加浓郁的、混杂着矿物与腐朽气息的阴寒。
“下面有水脉!可能是地下暗河或冰下湖泊!”她灵光一闪,传音给萧悬,“赌一把!跳下去!利用水脉气息掩盖行踪,或许能甩掉他们!”
萧悬看了一眼身后紧追不舍、越来越近的三道身影,又看了一眼云烬雪指的那个幽深冰洞,没有丝毫犹豫:“走!”
两人身形骤然加速,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冲入那道倾斜的冰洞!
冰洞内部光滑陡峭,且越来越窄,两人几乎是在冰面上滑行!身后,三名巡狩者显然没料到他们会如此决绝地冲入未知险地,略一迟疑,也紧跟着冲入洞中。
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水流的轰鸣声也越发震耳!前方已然无路,只有一片幽暗的、泛着诡异微光的“水面”——那并非普通水面,而是某种粘稠的、温度极低的、富含特殊矿物质的冰下暗河!
噗通!噗通!
云烬雪和萧悬一前一后,毫不犹豫地扎入了那粘稠冰寒的暗河之中!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全身,河水阻力极大,且蕴含着混乱的灵力与未知毒素,让两人几乎瞬间窒息,灵力运转都变得滞涩!
但他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一入暗河,两人立刻收敛所有气息,云烬雪全力催动左腕印记与晶化左手,模拟出与周围河水近乎一致的冰寒阴郁波动;萧悬则再次施展“剑意空无”,将最后一点生命力波动也强行掩盖。
两人如同两段随波逐流的枯木,在粘稠的暗河中沉浮、被湍急的水流裹挟着,冲向未知的下游。
紧随其后的三名巡狩者冲到“河边”,看着那粘稠诡异、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河,停下了脚步。持盾者试图以神识探入河中,却发现神识一触及河水,便被其中混乱的灵力与矿物气息严重干扰、吞噬,根本探查不到任何清晰的目标。
“该死!他们跳下去了!”持剑者声音带着怒意。
弓手面甲后的目光闪烁:“此河名为‘冥阴河’,通向极深的地底,环境恶劣,且有未知危险。他们状态不佳,跳下去九死一生。但……‘破钥’事关重大,不能轻易放弃。”
“发讯号,通知其他小队,沿河下游可能出口布控。”持盾者最终下令,“我们沿河岸追踪一段,若再无发现,便上报目标可能已陨落于‘冥阴河’中。”
三人迅速行动起来,但语气中已无最初的笃定。跳入冥阴河,几乎等于自寻死路,即便那两人有些特殊手段,生还希望也渺茫。
而此刻,在粘稠冰寒、暗无天日的冥阴河中,云烬雪和萧悬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与压力。河水不仅冰寒刺骨,更有一种腐蚀灵力、侵蚀神魂的阴毒力量在不断渗透。他们只能紧紧靠在一起,云烬雪以“薪火源力”护住两人心脉,萧悬则以残存剑意斩开前方过于粘稠或危险的河水泥团。
不知被冲了多远,更不知过去了多久。就在两人都快要支撑不住时,前方水流骤然变得湍急,并且出现了微弱的光亮!
哗——!
下一刻,两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抛出了水面,重重摔在了一片冰冷坚硬、布满卵石的河滩上!刺目的天光让久处黑暗的两人一时睁不开眼。
耳边传来哗哗的流水声,以及……模糊的人声、车马声?
云烬雪勉强睁开眼,适应光线,看向四周。他们似乎身处一条宽阔但水流浑浊的大河的某处偏僻河滩。河对岸,隐约可见一座庞大而杂乱的、由黑色岩石与各种材质搭建而成的城池轮廓,城墙高耸,却显得粗犷而破败,无数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黑水城……到了?
他们竟然被冥阴河直接冲到了黑水城附近?!
劫后余生的庆幸尚未升起,云烬雪便感觉到,左腕印记对东方“青木龙庭”的感应,在此地似乎变得清晰了一丝。而萧悬,在咳出几口带着河水的污血后,也挣扎着坐起,灰暗的目光望向对岸那座混乱之城,低声道:
“黑水城……我们到了。接下来……该找‘听风阁’了。”
只是,他们此刻的模样,狼狈不堪,气息虚弱,且很可能仍在巡狩者的通缉名单上。如何在这鱼龙混杂、危机四伏的黑水城中,安全地联系上“听风阁”,获取所需情报,又将是一场新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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