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班在枫江国际机场落地时，已是深夜。
舱门打开的瞬间，湿冷的、带着都市喧嚣尾气的风扑面而来，瞬间将南欧阳光残留的暖意驱散得无影无踪。
季思寒下意识地紧了紧握着温清凝的手，仿佛要抓住最后一丝虚幻的温暖。
温清凝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紧绷和冰凉，侧过头，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季思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风雨欲来前的死寂。
林特助早已安排好了车辆在停机坪等候。
见到季思寒，林砚深快步上前，低声快速汇报：“季总，车备好了。”
“老宅那边……”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夫人那边的情况，还是不太明朗，我们的人进不去，具体情况不明。”
“老爷子……似乎动了真怒。”
季思寒下颌线绷紧，只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嗯。”
他拉开后座车门，护着温清凝先坐进去，自己随后跟上，对司机沉声吩咐：“去季家老宅。”
车子无声地滑入夜色，朝着那座象征着权力与束缚的深宅大院疾驰而去。
车窗外的霓虹流光飞速倒退，映在季思寒深邃的眼底，却点不亮丝毫光芒。
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但紧抿的薄唇和微微跳动的太阳穴，泄露了他内心的焦灼与风暴。
温清凝安静地坐在他身边，能清晰地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低气压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的手，覆盖在他始终紧握成拳的手上。
车子最终停在季家老宅那两扇沉重的、象征着无上威严的雕花大铁门外。
夜色中，宅邸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季思寒几乎是车刚停稳就推门而下，大步流星地朝着紧闭的大门走去。
温清凝也赶紧跟着下车，站在车边，不安地看着他的背影。
然而，就在季思寒即将踏上台阶的那一刻，两扇厚重的大门却仿佛被无形的手操控着，在他面前，“哐当”一声，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将他彻底隔绝在外！
季思寒的脚步猛地顿住，身体僵硬地停在原地，距离那冰冷的大门仅一步之遥。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紧闭的门扉，瞳孔骤然收缩！
“开门！”
他对着门内的方向，声音压抑着怒火和焦躁，低沉地喝道。
门内一片死寂。
只有夜风刮过树梢的呜咽声，像是在无声地嘲讽着他的狼狈。
这时，旁边的小侧门打开，老管家一脸为难地走了出来，对着季思寒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季少，您请回吧。”
“老爷子……已经歇下了。”
“他吩咐了，今晚……不见客。”
不见客？
季思寒胸口剧烈起伏，一股混杂着被羞辱、被戏弄和极度担忧的暴怒直冲头顶！
他季思寒，季家的长孙，曾经这里的少主人，如今竟被自己的亲祖父，像对待一条不受欢迎的野狗一样，拒之门外！
“让我进去！”
季思寒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骇人的戾气，眼神锐利如刀，几乎要将老管家刺穿。
老管家被他身上骤然爆发的气势逼得后退了半步，额头渗出冷汗，但依旧硬着头皮，重复着季鹤卿的命令：“季少，请您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老爷子的命令，我们不敢违抗。”
“夫人……夫人需要静养，您还是先回去吧。”
静养？
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季思寒的耳朵！
他母亲都咳血了！
还静养？！
这分明是季鹤卿的托词！
是他故意设下的羞辱和刁难！
季鹤卿猜到了他会因为母亲的事回来！
他故意用这种方式，给他一个下马威！
他在用行动告诉他：季思寒，你不是有骨气吗？
不是为了那个女人可以放弃一切吗？
那你就不是季家的人了！
现在想回来？
可以，跪下来，向我认错！
求我！
季思寒死死盯着那两扇冰冷的大门，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门板，看到书房里那个正冷眼旁观、等着他屈服的祖父！
一股腥甜的铁锈味涌上喉咙，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他感觉自己的理智正在被愤怒和担忧撕扯，濒临崩溃的边缘。
是为了母亲的安危，立刻向祖父低头认错，放弃所有尊严和坚持？
还是为了守护对温清凝的承诺，强硬到底，赌上母亲可能面临的未知风险？
季鹤卿就是要逼他做这个选择！
看他到底是要温清凝，还是要白攸宁！
季思寒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钉在地上的雕像，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在惨白的路灯下显得格外狰狞。
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痛苦、挣扎和一种近乎毁灭般的疯狂。
温清凝站在不远处，看着季思寒挺拔却写满无助和愤怒的背影，看着他被那扇冰冷的大门无情地拒绝，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她明白，季思寒正在经历怎样的煎熬。
她想要上前，却又怕自己的出现，会让他更加为难，会激化矛盾。
这一刻，她深深地感觉到自己的无力。
在这场庞大的家族博弈中，她和他那点微弱的情感，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季思寒，你会怎么选？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冰冷的夜色中蔓延。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季思寒的骄傲，季思寒的坚持，季思寒对母亲的爱，正在他心中进行着最惨烈的厮杀。
最终，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望向老宅深处那间亮着灯的书房窗口，眼中最后一点光芒，似乎也随之熄灭了。
他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去……告诉祖父……”
他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绝望和认命，
“季思寒……知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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