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初补充道：“目标也要精选。先从那些素有名望、家族根基深厚、且与新帝或东宫旧党有明显过节的大臣开始，旁敲侧击。胡队正的人可以暗中观察他们的反应，再决定下一步接触的深浅。”
胡三重重抱拳：“属下明白了！二爷、二奶奶定下方略，属下负责执行。留在京中的黑水营兄弟共十二人，属下带主要人手负责与北境联络及侦查要务，另分四人，专司此项‘信火’传递，由最机灵的猴子带队，他擅长市井门道。如何传递、向何人传递，还请二爷二奶奶示下细节。若无其他吩咐，属下这便去安排，不宜久留。”
陈安初与何芝苒将连夜商定好，一份极其简要用只有他们三人懂的密语写成的初步名单和传递方式要点交给胡三。胡三仔细记下，将纸条吞入口中，再次抱拳，身形一晃，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窗外的夜色里。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余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响。
陈安初长舒一口气，握住何芝苒的手，发现她掌心微凉，但眼神却亮得惊人。“苒苒，你今日……真让为夫刮目相看。”
何芝苒靠向他，低声道：“夫君，我们这是在刀尖上行走。但我相信，人心向背，绝非强权高压所能彻底扼杀。星星之火，或可燎原。”
“嗯。”陈安初拥住她，望向窗外沉沉的黑暗，仿佛看到了那即将在京城各个隐秘角落悄然燃起的、微弱的希望火种。“我们就来做这第一颗火种。为了父亲，为了岳父，为了……这朗朗乾坤。”
陈国公府外，依旧是御林军“保护”下的死寂。府内，尤其是东院，却仿佛一个精密运作的暗室。陈安初与何芝苒如同最默契的弈者，在方寸棋盘上，悄然落子。
陈国公府外，依旧是御林军“保护”下的死寂。府内，尤其是东院，却仿佛一个精密运作的暗室。陈安初与何芝苒如同最默契的弈者，在方寸棋盘上，悄然落子。
何芝苒负责“文”的一手。她凭借对京城官宦人家女眷圈的了解，有些是旧识，有些是嫁入陈家后建立的薄弱联系，以及胡三手下“猴子”等人从市井搜集来的零碎信息，精心筛选着“信火”传递的目标与方式。
她不再只是温婉的二奶奶。夜深人静时，她与陈安初对坐，面前摊开的不是诗书，而是通过各种隐秘渠道得来的、零碎的官员动向、家族关联图谱。她指着其中一个名字：“户部侍郎李维，其子曾在北境黑水营服役，三年前因伤退役，对六殿下极为感念。李家与现任户部尚书素有旧怨。可从此处着手，借‘怀念北境旧部’之名，让猴子的人扮作南来北往的商旅，将‘北境偶闻六殿下练兵，狄戎丧胆’的消息，以闲聊的方式，‘无意’透露给李府经常采买的管事。”
她又指向另一个：“御史中丞周正，为人刚直，其座师乃是因直言先帝末年吏治而被罢黜的刘阁老。他近日因谏言新帝‘广开言路’而遭申斥，闭门不出。可让说书人在他府邸附近的茶楼，新编一段‘前朝忠臣蒙冤，幽谷兰草自芳’的隐晦段子，暗指刘阁老之冤，赞‘兰草’之节。”
每一处人选，每一个传递方式，她都反复推敲，既要确保信息能有效触达目标，引起共鸣或思考，又要抹去所有可能追溯到陈府或黑水营的痕迹。她甚至利用自己管理部分嫁妆铺面的便利，设计了几条看似正常的货物流动路线，用以掩护人员和消息的转移。
陈安初则负责“武”的一手与全局串联。他通过胡三，指挥着黑水营这支精锐的“幽灵”小队。猴子带领的四人小组如同水滴渗入沙地，活跃在酒肆、茶楼、码头、夜市，他们可能是卖货郎、说书人、脚夫、甚至乞丐，用最不起眼的方式，将那些经过精心包装的“流言”、“故事”、“巧合”，精准地投放到目标周围。
与此同时，胡三亲自带领核心人员，一方面严密监视着朝廷对陈府、何府以及其他可能目标官员的动向，另一方面，竭尽全力维护着那条通往北境的生命线——信息通道。他们将京城日益严峻的形势、何芝苒分析的朝臣心态、以及他们正在进行的“信火”计划，化作最简短的密语，通过那条极其危险、随时可能被发现的秘道，冒险传向北境。
京城表面在沈弈骞的高压下维持着诡异的平静，但在这平静的水面之下，由陈安初与何芝苒亲手点燃的、微小而炽热的“信火”，正悄然沿着错综复杂的人际脉络，一点点蔓延，试图温暖那些在寒夜中瑟瑟发抖、却尚未完全熄灭的忠良之心。
边塞的风带着砂砾的粗粝和凛冬将至的寒意，呼啸着掠过城头残破的战旗。节度使府邸内，气氛肃穆而忙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与烽火气息。
沈奕宸一身玄甲未卸，风尘仆仆，甲胄上还沾染着尚未干涸的暗红血渍与尘土。他站在廊下，望着庭院中一株在边塞狂风中依旧挺立的胡杨，深邃的眼眸映着天边如血般的残阳，冷硬的面部线条在夕照下更显深刻。
大军走了一月有余。十日前，大军甫一抵达黑水城，他第一时间便去看了重伤未愈的岳父——北境节度使乔峥霖。看到老将军虽面色苍白、伤势沉重，但性命无虞且在稳步好转时，他悬了近两个月的心才稍稍落定，立刻命最可靠的信使，以最快的速度将“乔帅转危为安”的消息递归京城。这不仅是军情，更是给他远在京都、定然忧心如焚的王妃，一份最重要的定心丸。
随即，便是与狄戎军队接二连三的碰撞、试探。狄戎此次集结兵力异常雄厚，攻势凶猛，显然蓄谋已久。直到三日前，一场酝酿已久的大规模战役在饮马川外爆发。战况惨烈，从清晨鏖战至日暮，黑水营与边军将士浴血奋战，终于凭借沈奕宸精准的指挥、乔峥霖旧部将领的拼死效命，以及沈奕宸带来的一部分禁军精锐的勇猛，将狄戎主力击退，取得了关键性的胜利。
捷报已然传开，北境军心大振。然而，狄戎虽遭重创，却并未如以往般溃散远遁，其残部依旧在边境线外徘徊游弋，似有不甘，更似在等待什么。斥候回报，狄戎王庭似乎还有后续兵力在调动。战事，远未结束。
此刻，沈奕宸与军中将领、幕僚刚刚结束又一轮军议，初步规划了接下来巩固防线、清剿残敌、防范反扑的方略。另一桩心事也有了眉目——派往更北方、联络那些与乔家素有来往的草原部落的探子传回了消息：乔景南确实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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