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死而复生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济世堂内外漾开层层涟漪。
当那汉子搀扶着虽虚弱却已能自主呼吸的老娘千恩万谢地离去后,堂内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伙计们看向陆然的眼神彻底变了,先前或许还有几分好奇与观望,此刻却充满了敬畏,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那是对超出理解范围之事的本能反应。
孙掌柜脸色铁青,站在原地,花白的胡子微微颤抖。他行医数十年,自信断症无误,方才那句“准备后事”说得斩钉截铁,此刻却被陆然这轻描淡写的一“试”狠狠扇了一记耳光。这不仅是医术上的挫败,更是权威的动摇。
他死死盯着陆然,嘴唇翕动,想质问,想斥责他用了什么妖法,可众目睽睽之下,事实胜于雄辩,那老妇确确实实是从鬼门关被拉了回来。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究竟用了何法?”
陆然消耗不小,脸色尚白,闻言只是平静回应:“并非什么奇术,只是家传的一些推宫过血的手法,侥幸奏效罢了。”他将一切归咎于“家传”,模糊处理,既给了解释,又堵住了深究的可能。
“推宫过血?”孙掌柜将信将疑,他从未听过哪种推拿手法能起死回生。但他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能冷哼一声,拂袖转身,钻回了自己的诊间,砰地关上了门。那背影,透着浓浓的挫败与愠怒。
陆然并不在意孙掌柜的态度。他感受到气海中那明显壮大、愈发精纯的暖流,心中了然。救治这等濒死之人所带来的“愿力”,远超寻常小病小痛。
学徒阿木凑了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压低声音,满是崇拜:“陆先生,您太厉害了!孙掌柜都说没救的人,您都能救回来!”
陆然看着他纯粹的眼神,温和地笑了笑:“医者尽心而已。”他顿了顿,状似随意地问道,“方才堂外,可有什么生面孔驻足观看?”
阿木挠了挠头,努力回想:“生面孔?好像……是有几个看热闹的,人挺杂的,没太注意。不过……”他忽然想起什么,“有个穿着灰布袍子、戴着斗笠的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进来,也没说话,就看了一会儿就走了,怪怪的。”
灰布袍,斗笠……陆然记下了这个特征。那种被窥视的感觉,绝非错觉。
接下来的几日,济世堂微妙地“热闹”起来。
先是原本一些只在孙掌柜那里排队的病患,开始试探着向陆然求助。起初多是些贫苦人家或病情轻微的,陆然也不推辞,望闻问切一丝不苟,开的方子药材普通却配伍精妙,往往能药到病除。更有些患有陈年痼疾的,经他看似随意的几下推拿或点拨,便觉沉疴顿减。
消息不胫而走,“济世堂来了位年轻的神医”之说,渐渐在临川城的底层百姓中流传开来。陆然诊病桌前排起的队伍,有时竟比孙掌柜那边还要长上几分。
这让孙掌柜的脸色一日阴沉过一日。堂内的伙计们也分成了两派,一派以阿木为首,对陆然敬佩有加,干活时都更愿意凑到陆然这边;另一派则唯孙掌柜马首是瞻,对陆然阴阳怪气,冷眼旁观。
这一日午后,陆然刚送走一位病人,正准备歇息片刻,堂外传来一阵喧哗。只见几个家丁模样的人簇拥着一个锦衣华服、面色焦灼的中年男子闯了进来,毫不客气地拨开排队的人群。
“掌柜的呢?快!叫你们最好的大夫出来!”为首的家丁大声吆喝,气势汹汹。
孙掌柜闻声从里间走出,见到来人衣着光鲜,不敢怠慢,连忙上前:“这位爷,有何吩咐?”
那锦衣男子急声道:“我乃城南李府管家!我家小公子突发急症,上吐下泻,浑身发热,已然昏厥!城里几个大夫看了都束手无策,听说你们济世堂有位手段高明的陆先生,快请他去府上一趟!”
他目光扫过堂内,最终落在唯一符合“年轻先生”描述的陆然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陆然身上。李家是临川城有数的富户,若能治好李家小公子,名利双收。但同样,风险巨大,若治不好,在这临川城怕是难以立足。
孙掌柜眼神复杂地看了陆然一眼,有嫉妒,也有一丝等着看笑话的隐晦期待。他侧开身子,将舞台让了出来。
陆然神色不变,起身道:“病人在何处?容我准备一下。”他取过阿木递来的药箱——里面只是些寻常的银针和普通药材做做样子。
“就在府上,轿子已在外面等候,请先生速速随我前往!”李管家语气急促。
就在陆然准备动身之时,一个略带讥讽的声音响起:
“李管家,莫要病急乱投医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绸衫、手持折扇的瘦高男子踱步进来,他目光扫过陆然,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这位是?”李管家皱眉。
瘦高男子拱了拱手:“在下回春堂柳青。听闻贵府公子病重,特来探望。李家小公子金枝玉叶,岂能让一个来历不明、连行医文书都无的野郎中随意诊治?若出了差池,谁人能负此责?”
回春堂,是临川城另一家颇有名的医馆,与济世堂素有竞争。柳青此刻出现,其意不言自明。
孙掌柜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并未出声。
李管家闻言,脸上果然露出迟疑之色,看向陆然的目光也带上了审视。
柳青见状,更是得意,摇着折扇道:“我回春堂已请了府城名医张一帖张老先生前来,不日便将抵达。李管家不如再等上两日,张老先生杏林圣手,必能手到病除。总好过让某些招摇撞骗之徒,耽误了公子病情。”
此言一出,济世堂内一片哗然。柳青这话,不仅是质疑陆然,更是将整个济世堂都踩了一脚。
阿木气得脸色通红,想要争辩,却被陆然用眼神制止。
陆然看着柳青,又看了看面色犹豫的李管家,忽然淡淡一笑,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李管家,令公子病情危急,拖延两日,恐生不测。陆某虽无文书,却有一颗治病救人之心。若信我,此刻便去;若不信,陆某亦不强求。”
他语气平和,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那份从容,反而让焦躁的李管家冷静了几分。他想起了城中关于这位陆先生“起死回生”的传闻,又看了看昏迷不醒、刻不容缓的小公子,把心一横:
“妈的,等不了了!陆先生,请!”
陆然不再多言,提起药箱,在一片各异的目光中,坦然走向门外等候的轿子。
柳青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色阴沉,冷哼一声。
而济世堂对面街角的阴影里,那个戴着斗笠的灰衣人再次悄然浮现,帽檐下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牢牢锁定了远去的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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