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坪村口的平安客栈前,车马辚辚,人声鼎沸。刚贯通的一百五十里平安路如青黑色绸带铺展在天地间,南来北往的商队络绎不绝,骡马的嘶鸣、伙计的吆喝、算盘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衬得这昔日闭塞的山村满是烟火气与生机。
李望川正与赵大牛查看路面养护情况,远远望见一支规模浩大的商队缓缓驶来。这支商队与众不同,二十辆马车皆用桐油刷过,车轮裹着厚胶皮(取自南洋橡胶,经江南工匠鞣制),车厢上雕着精致的云纹,为首的三辆马车更是挂着青色绸帘,一看便知是家底殷实的江南商队。
商队在客栈前停下,一名身着月白长衫、手持折扇的中年男子翻身下马。他面容儒雅,颔下留着三缕长须,眼神清亮如溪,腰间挂着一枚羊脂玉坠,虽无官服加身,却自有一股沉稳气度。身后跟着的伙计们动作麻利,卸货、拴马、通报一气呵成,透着江南商帮特有的规整。
“在下江南商盟‘锦记’总号总管沈砚秋,久仰李总领大名,今日特来拜会。”中年男子快步上前,拱手作揖,声音温润如玉石相击,“听闻平安路贯通,特率商队前来,一是恭贺,二是求一份合作机缘。”
李望川见他礼数周全,不卑不亢,心中暗赞,亦拱手回礼:“沈总管客气,远来是客。平安路刚通,简陋之处还望海涵,里面请。”
两人并肩走进平安客栈,苏凝霜早已闻讯备好清茶。客栈大堂内,其他商队的总管们见沈砚秋前来,纷纷起身致意——江南锦记在商界声名赫赫,不仅垄断了江南半数绸缎茶叶贸易,更常年往来南洋与中原,消息灵通,实力雄厚,连京城的权贵都要给几分薄面。
分宾主落座,伙计奉上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茶汤清澈,茶香袅袅。沈砚秋浅啜一口,目光扫过大堂内悬挂的平安路舆图,赞叹道:“李总领仅凭一村之力,修通百五十里水泥路,此举堪称壮举。沈某走南闯北三十年,见过的官道不计其数,却无一条能及此路平整坚固,更无一条能如此便民通商。”
“沈总管谬赞。”李望川指尖摩挲着茶盏,语气平淡,“修路只为护民通商,让百姓能吃饱穿暖,商队能行得安稳。锦记商队远道而来,想必是看中了平安路的便利,或是李家坪的些许物产?”
沈砚秋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放下茶盏,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李总领快人快语,沈某便直言了。锦记主营绸缎、茶叶、瓷器,此次带来十车上等云锦、五车雨前龙井,想在李家坪设立分号,借助平安路销往山南道及北疆。同时,听闻李家坪的卤肉、豆腐、中草药品质极佳,尤其是那水泥,坚固耐用,沈某愿长期采购,运往江南与南洋。”
苏凝霜在旁补充道:“沈总管有所不知,我李家坪的卤肉用秘料卤制,保质期长;豆腐采用井水点制,鲜嫩可口;中草药皆是伏牛山野生,药效纯正。水泥更是每日能产百五十石,质量上乘。”
“如此甚好。”沈砚秋颔首,“卤肉、豆腐可作为商队远行的干粮,中草药在南洋颇受欢迎,水泥更是修桥铺路的良材。沈某愿以市价三成溢价采购,每月固定收购卤肉五千斤、豆腐万斤、中草药三千斤、水泥千石,不知李总领意下如何?”
周边的商队总管们闻言,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三成溢价已是极高,更何况是长期固定采购,这无疑是给李家坪送来了一笔巨款。赵大牛在旁听得眉开眼笑,悄悄拉了拉李望川的衣袖,示意他赶紧答应。
李望川却并未立刻应允,沉吟道:“沈总管的诚意,李某心领。只是,平安路刚通,产能有限,且水泥需优先供应道路维护与自身防御,恐难满足每月千石的采购量。不如这样,卤肉、豆腐、中草药可按总管所言,水泥每月先供应五百石,待工坊扩建后,再酌情增加。”
沈砚秋闻言,非但没有不悦,反而眼中赞赏更甚:“李总领不贪多,重实际,果然名不虚传。便依总领所言,先按此量合作。”他话锋一转,“不过,沈某还有一事相求,望李总领成全。”
“沈总管请讲。”
“沈某听闻,李总领手中有高产作物种子,名为土豆、红薯,可亩产千斤以上?”沈砚秋的眼神中带着急切,“江南近年时有水旱,粮食减产,百姓流离失所。若能得到此等种子,推广种植,可救万民于水火。沈某愿以重金购买,或用江南特产、南洋奇珍交换,甚至愿为李总领联络南洋商路,采购所需的硫磺、硝石等物。”
李望川心中一动。土豆、红薯种子一直是他的心病,虽已委托商队寻找,但成效甚微。沈砚秋常年往来南洋,定然有渠道获得种子。而硫磺、硝石更是研制火药的关键原料,如今禁军将至,火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沈总管消息灵通。”李望川缓缓道,“土豆、红薯确实是高产作物,耐贫瘠、易种植,只是种子稀缺,我手中也仅有少量试种。若沈总管能帮我寻来足量种子,李某愿将种植方法倾囊相授,且水泥供应可再增加两百石,分号设立也可优先选址。”
“成交!”沈砚秋一拍桌案,眼中精光四射,“沈某下月便派商队前往南洋采购种子,最多三月,定能将种子送至李家坪。硫磺、硝石之事,也包在沈某身上,每月为李总领送来百斤硫磺、五十斤硝石,以抵部分货款。”
两人相视一笑,皆觉此番合作甚是投机。沈砚秋起身拱手:“李总领,今日得见,如闻钟吕。沈某已让人将带来的云锦、龙井送上,权当见面礼。分号之事,还需劳烦李总领多多关照。”
“沈总管客气。”李望川亦起身,“分号选址可在望川商业街,租金全免,且护路队会格外照看。日后商队往来平安路,过路费减半,客栈食宿也享八折优惠。”
送走沈砚秋,赵大牛忍不住道:“总领,这沈总管出手阔绰,三成溢价加长期采购,我们可赚大了!还有那硫磺、硝石,李石头知道了定要高兴坏了!”
“沈砚秋绝非寻常商人。”苏凝霜蹙眉道,“他不仅看重李家坪的物产,更急于获取土豆、红薯种子,且主动提及硫磺、硝石,怕是对我们的情况早有了解。”
李望川点头:“江南商盟背后牵扯甚广,或许与朝中某位皇子有关。但眼下,我们需要种子、需要硫磺硝石、需要打通商路,与他合作利大于弊。小五,密切关注锦记商队的动向,查清他们的底细。”
“属下明白。”小五应声退下。
接下来的几日,锦记商队的分号在望川商业街正式开业。上等云锦、雨前龙井一经上架,便被山南道的乡绅、官吏争相购买,生意火爆。沈砚秋也并未闲着,他亲自走访了李家坪的工坊、农田、私塾,对李望川推广的曲辕犁、水车、沤肥技术赞不绝口,更对私塾中教授的算术、农学知识感到新奇。
这日,沈砚秋在李望川的陪同下参观水泥窑。看着熊熊燃烧的窑火,以及工匠们将水泥浆倒入模具,制成预制板,沈砚秋感慨道:“李总领真是天纵奇才,竟能发明如此神奇之物。沈某在南洋见过西洋人的砖石路,却远不及水泥路平整坚固。若将此技术推广至江南,定能造福更多百姓。”
“技术无国界,只要能护民利民,推广便是好事。”李望川道,“只是,水泥制作涉及诸多细节,且需大量石材、煤炭,江南多水少山,推广恐有难度。”
沈砚秋笑道:“李总领放心,江南虽少山,但河道纵横,可从采石场运石;煤炭之事,沈某也能联络北方商队供应。只是,还需李总领派工匠前往江南指导。”
“此事易办。”李望川点头,“待种子之事落实,我便派李石头带人前往江南。”
两人正交谈间,一名斥候队员匆匆赶来,神色凝重:“总领,襄阳府传来消息,禁军统领秦岳已率三千禁军,进驻襄阳府城郊,似乎即将出兵!”
沈砚秋闻言,脸色微变:“禁军?李总领与朝廷素有嫌隙?”
李望川神色平静:“些许误会,不足挂齿。沈总管不必担心,禁军虽强,我李家坪也并非任人拿捏。”
沈砚秋沉吟片刻,道:“李总领,沈某虽为商人,但也深知唇亡齿寒。锦记商队在襄阳府有不少产业,若禁军出兵,沈某愿为李总领提供情报支持,且可将商队的护卫队调遣过来,协助防守。”
李望川有些意外,随即拱手道:“多谢沈总管仗义相助。只是,此事凶险,沈总管不必为了合作而冒险。”
“李总领此言差矣。”沈砚秋道,“沈某并非为了合作,而是敬佩李总领护民之心。如今乱世将至,唯有李总领这般人物,方能庇佑一方百姓。沈某愿赌一把,赌李总领能击退禁军,赌平安路能长久通畅。”
李望川看着沈砚秋坚定的眼神,心中微动。他知道,沈砚秋此举绝非一时冲动,背后定然有更深层的考量,但眼下,多一份助力便多一分胜算。
“既然沈总管如此仗义,李某便却之不恭了。”李望川道,“情报之事,便劳烦沈总管;护卫队不必调遣,平安路的防御,李某自有安排。若此战能胜,日后锦记商队在平安路的所有费用,全免!”
沈砚秋拱手致谢:“多谢李总领信任。沈某这便派人返回襄阳府,收集禁军的动向,随时向总领汇报。”
送走沈砚秋,李望川立刻召集核心骨干议事。议事堂内,气氛凝重。
“秦岳率三千禁军进驻城郊,来势汹汹。”吴钩沉声道,“禁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远非州府兵可比。我们虽有水泥城墙、抛石车、连弩,但兵力不足千人,硬拼恐难取胜。”
“不必硬拼。”李望川道,“禁军远道而来,粮草供应是软肋。小五,让情报组密切关注禁军的粮草运输路线;李锐,派斥候队骚扰禁军的粮道,拖延他们的进攻时间;李石头,加快手榴弹与铁炮的生产,务必在禁军出兵前,准备充足;赵大牛,组织村民加固防御,挖掘地道,储备粮草与水源。”
“属下明白!”众人齐声应道。
夜色渐浓,鹰嘴崖的了望塔上,灯火通明。李望川站在塔顶,望着襄阳府的方向,心中清楚,一场硬仗即将来临。禁军的三千兵力,是他崛起以来面临的最大挑战;而沈砚秋的突然援手,以及背后的江南商盟,又为这场战事增添了几分变数。
他不知道沈砚秋的真实目的,也不知道这场仗能否打赢,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坚守下去。为了李家坪的百姓,为了这条用血汗铺就的平安路,为了心中那“护民为本”的初心,他只能全力以赴,死战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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