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武英殿。
雨过天晴,阳光穿透高窗上的蝉翼纱,在巨大的西南疆域沙盘上投下斑驳光影。
沙盘一角,代表安南故地与东吁王朝势力的区域,密密麻麻插着黑红两色小旗,犬牙交错。
大唐皇帝李嗣炎端坐御案之后,玄色常服上的金线云龙纹,在光线下隐隐流动。
他左手按着一份边报,右手在檀木案面上下意识轻叩,发出极规律的“笃、笃”声。
这声音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让肃立两侧的内阁诸臣、侯伯将领,心头都跟着那节奏紧绷。
兵部尚书张煌言立在沙盘旁,手中捧着归德伯、西南经略使李定国,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报。
“……我军火器之利,甲胄之坚,对阵东吁残部主力,确如雷霆扫穴,连破其十七寨,虽阵斩大将莽白,然蛮地之害,不在刀兵,而在山川瘴疠、湿热虫豸!”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殿内众将,沉声:“自去岁八月深入勐养、孟艮等地以来,战殁者一千七百余人,而病殁于瘴毒、疟痢、蛇虫叮咬、暑热溃烂者——竟高达四千九百余人!
医官束手,药材罄尽,士卒望西南山林,如畏鬼域,行军途中倒毙于道旁者,十之八九非死于敌刃,乃亡于水土!”
殿内死寂,武威侯党守素、奋武侯刘司虎等将领面色铁青。
他们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将,不怕硬碰硬的厮杀,就怕这种看不见摸不着,却日夜不停吞噬兵员的“软刀子”。
张煌言继续念,语气中透着深深的无奈:“更棘手者,东吁残部与当地土民,外貌言语无二,混居杂处。
彼辈时而为农,见我小队辎重经过,即啸聚为匪,劫掠袭杀,得手后便散入村寨,踪迹全无。
我军军纪严明,‘妄杀平民者斩’乃铁律,故而处处掣肘,粮道屡遭袭扰,护送兵力一增再增,仍是疲于奔命。”
他顿了顿仿佛是下定决心,才念出奏报那力透纸背的一行字:“长此以往,师老兵疲,钱粮耗费无算,恐非持久之计。
臣李定国冒死叩问:于此非常之地,对藏兵于民、顽抗到底之敌,可否……行雷霆手段,犁庭扫穴,以绝后患?”
“犁庭扫穴”四字落地,其中蕴含的肃杀之意,顿时让殿内温度骤降。
靖安侯王得功,眼神锐利如刀:“归德伯这是被逼到墙角了!仗打成这样最是窝火!有力无处使,有刀不能砍,眼睁睁看着儿郎们被瘴气耗死,被零敲碎打磨死!
末将了解,建奴当年在辽东裹挟边民为盾,深知其苦!” 他的话语直接,作为武将更是对同僚处境感同身受。
“陛下!”户部尚书庞雨出列,这位大唐的“大管家”,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声音里满是肉痛:“西南战事至今一年又七个月,户部账上已经划出去六百七十三万两有奇!
粮秣、药材、军械、赏银……还有征发湖广、四川、广西民夫二十三万人次的安家费、口粮、抚恤!这还没算各州县自己贴补的损耗!”
他越说越急,掰着手指数着,仿佛每一笔钱都是从他心头上,剜下来的肉:“北方数省——河南、山东、北直隶,那是什么光景?十室九空,百废待兴!
修河堤要钱,垦荒地要种子牛具,安置流民要口粮屋舍!哪一样不是吞金的窟窿?
如今国库岁入,将近四成都填进了西南那片莽林!臣算过了,照这个打法再拖半年,今秋北方至少有三个府的赈济钱粮要见底!
到时候饥民再生乱子,剿是不剿?剿又要花钱!”
庞雨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每个人心头,仗打不赢固然憋屈,但国库被拖着,让整个北方的重建陷入停滞,甚至可能引发新的动荡,那才是真正动摇国本!
“庞尚书算的是明白账,前线将士的苦朝廷知道。但这仗确实不能这么耗下去了,归德伯所请‘雷霆’虽是狠招,但或可速战速决。”
武威侯党守素沉声道,他也理解李定国,但更清楚国力支撑的极限。
这时,定远侯云朗——这位李嗣炎起兵之初便追随左右,连名字都是皇帝亲赐的心腹爱将,却有不同意见。
“归德伯的难处,在座诸位都清楚,但陛下,诸公——我军举义至今能百战不殆,席卷天下,靠的是什么?是陛下亲订的《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
是‘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军纪!是天下百姓知道,王师所至,秋毫无犯!”(自动美化,当流寇的时候不算。)
只见他上前一步,掷地有声道:“今日若为西南一隅之困,便开了‘廓清’实为纵兵的口子,军纪一旦松动,便如堤坝蚁穴,再也堵不住!
今日可在蛮地‘廓清’,明日若中原有事,焉知不会有人效仿?一支军队丢魂忘本,战力再强也与流寇无异!末将以为,此例绝不可开!”
云朗的话让殿内众将,包括王得功在内,都面色凝重无人反驳。
殿内议论再次陷入僵局,文臣心痛钱粮,武将忌惮军纪,仿佛这是个死循环。
忽然,庞雨眼珠一转,换上了一副市侩气的神色,他清了清嗓子,语调变得有些微妙:“陛下,云侯所言甚是,军纪乃国之干城,确实动不得。”
他先捧了对方一句,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嘛……这世上有些脏活累活,未必需要咱们自家金贵的儿郎去沾手,咱们觉得棘手,或许有人觉得是美差呢?”
御座上,李嗣炎叩击案面的动作停下,抬眼看向他这位以“貔蘒”着称的户部尚书:“庞卿,有话直说。”
“是。”庞雨躬了躬身,脸上露出一丝商人的笑容。
“西南土人凶顽,咱们王师碍于军纪,不好下死手清理,可这世道,有的是要钱不要命,且跟咱们大唐八竿子打不着的亡命徒啊。
比方说……海对面那群倭国浪人。”
他见众人目光聚焦过来,说得更起劲了:“倭国那边刚消停没多久,满地都是失业的武士、没主的浪人,穷得叮当响,就剩一把破刀和命。
咱们出钱招募他们过来,单独编成一军,就叫……嗯,‘靖安军’?专门派到西南那些最混乱的山区去。”
庞雨掰着手指,算盘打得噼啪响:“这帮人悍不畏死,山地钻营是把好手,正适合对付东吁残部的骚扰战术。
他们非我族类,行事再酷烈,也与咱们大唐王师声誉无涉,事后咱们甚至还能发个檄文‘谴责’几句,以示仁德。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这些人便宜啊!陛下,诸公!咱们一个大唐战兵,从征募、训练、装备、粮饷,到若是战死伤残的抚恤、荫赏,要花多少钱?
那是源源不断的流出!可雇倭人那就是一锤子买卖!谈好价钱,预付一部分,事成结清。
他们死了伤了,咱们顶多给点烧埋银,绝无后续的抚恤家属、养育遗孤等长久负担!这就叫‘量大使宜,用废不恤’!”
他顿了顿,最后八个字说得坦然无比,仿佛在谈论一批即将报废的工具。
殿内一片寂静,庞雨这套说辞,将算计包装在节俭的外衣下,竟然让人一时难以驳斥。
兵部尚书张煌言沉吟片刻,缓缓点头:“此策……虽不尽仁厚有伤天和,但不伤大唐,且于国于军确是务实之选,以倭制蛮,或可收奇效,能最大限度保全我军实力声誉。”
话落,靖海侯水军都督郑芝龙也出列,他对海贸和倭国情况最熟:“陛下,庞尚书此议可行,或可先行招募数千倭国浪人,臣可通过九州诸藩关系办理,不难。
只需明确章程划定区域,严令其不得侵扰我大唐州县百姓即可,以毒攻毒,可解前线燃眉之急。”
御座上,李嗣炎的目光在沙盘上游移,最终定在西南那片令人头疼的山区。
“准。”皇帝的声音响起,一锤定音。
“着兵部、靖海侯府速办。招募倭国浪人,编为‘靖安军’,暂定八千以内。
划定作战区域,仅限清剿已查实窝藏东吁残部之山寨、匪巢,不得袭扰归顺土司及普通村寨。
一应雇佣款项、赏格、烧埋费用……”
他看向庞雨松了口气的模样,摆摆手道:“由市舶司额外税款及内帑特别支应,专款专用,不得挪用正项军费,及北方重建款项。”
“臣等遵旨!”庞雨、张煌言、郑芝龙齐声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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