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台边缘,林昊的身体如同被狂风折断的芦苇,软软地向后倒去。他最后凝聚所有意志、燃烧本源发出的那一声“封”字咆哮,似乎抽干了他灵魂深处最后一丝力气与光华。
面如金纸,七窍之中淌出的不再是鲜红的血,而是夹杂着灰败死气与内脏碎片的暗红色粘稠液体。周身皮肤下,原本流转的混沌气流彻底黯淡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瓷器般细密的裂痕,仿佛下一刻这具肉身就要彻底崩解。呼吸微弱到几乎停止,心跳间隔长得令人心慌,每一次搏动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最可怕的是他的神魂波动,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微弱得仿佛随时可能熄灭,沉入永恒的黑暗。
“林昊!” 苏婉凄厉的悲呼撕心裂肺,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将林昊倒下的身体紧紧搂在怀中。触手之处,冰凉僵硬,唯有胸口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着一线生机尚存。她颤抖着手,将身上所有最好的疗伤丹药——九转还魂丹、玉髓生机散、养魂定魄丸——一股脑地塞入林昊口中,并以自身精纯的乙木灵气小心引导化开。
然而,丹药入口,那磅礴的药力却如同泥牛入海,在林昊那近乎枯竭、布满了混沌法则反噬裂痕的经脉中艰难流淌,修复速度微乎其微,更多是在徒劳地冲刷。他的伤势,已经远远超出了寻常丹药能够救治的范畴。那是道基崩毁、神魂透支、生命本源燃烧殆尽的绝境!
“没用的……寻常丹药根本无用……” 李慕白踉跄着上前,看到林昊的模样,脸色惨白如雪,眼中充满了绝望与悲痛。他精通阵道药理,一眼便看出林昊已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若非那混沌道胎本质非凡,恐怕在发出最后一击的瞬间就已形神俱灭。
“不!一定有办法!一定有!” 苏婉泪如雨下,却倔强地不肯放弃,不断将乙木灵气渡入林昊体内,试图唤回那丝微弱的生机。她的灵气中蕴含着最纯粹的生机,此刻却如同涓涓细流试图浇灌一片彻底龟裂的荒漠。
就在两人心急如焚,几乎绝望之际——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嗡鸣,自林昊胸口处传来。
是那残破小塔!
它并未显化虚影,而是就那般静静地贴在林昊心口的位置,塔身那黯淡的灰扑扑色泽下,此刻正流转着一层极其微弱、却温润如玉的混沌光泽。方才林昊强行引动其本源,结合息壤与山河气运发出惊天一击,几乎耗尽了它好不容易积攒的一丝灵性,此刻它似乎也陷入了某种沉寂。
但正是这沉寂中的一丝本能反应,在感知到宿主生命即将彻底消散时,塔身内部,那缕被林昊以精血与混沌本源激活、尚未完全消散的融合力量(混沌本源+息壤之力+山河气运),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玄奥的方式自行流转起来。
这缕融合力量,仿佛拥有着自身的“意志”,它不再狂暴,而是变得极其温和、厚重。它如同最灵巧的工匠,缓缓渗透进林昊那布满裂痕的道胎,小心翼翼地弥合着那些因强行催动而濒临破碎的法则结构;它流淌过干涸的经脉,所过之处,并非强行灌输生机,而是唤醒那些沉睡在细胞最深处的、源自混沌道胎与息壤改造后的“先天本源”,引导它们进行最缓慢的自我修复;它甚至触及了林昊那即将消散的神魂,如同一层最坚韧温暖的襁褓,将其核心意识轻轻包裹、守护,隔绝了外界一切干扰与侵蚀,让其陷入一种最深沉的、类似于“胎息”或“归墟”的绝对沉眠状态。
这是一种超出苏婉和李慕白理解的、更高层次的“修复”。它并非治愈,而是在保住最根本的“存在”不灭的前提下,引导其进入一种极致的休眠,依靠其自身最本源的力量,在漫长的岁月中缓慢重生。
代价是,林昊将彻底失去意识,陷入不知多久的沉睡。可能是数月,可能是数年,也可能是……更久。
而此刻,外界的危机并未因林昊的重伤沉睡而有丝毫减缓!
石台下方的幽冥涧核心,在林昊那凝聚了多种本源与气运的塔影镇压下,魔渊通道的喷涌确实出现了瞬间的凝滞与紊乱,地脉节点的冲突被强行弥合了一部分。但这仅仅持续了不到三息!
“吼——!何方蝼蚁,竟敢干扰本座大计!”
通道深处,那投射而来的“九幽魔主”意志,发出了震怒的咆哮,恐怖的魔念冲击如同海啸般反噬而来!同时,幽骨老祖又惊又怒的厉喝也响彻天际:“废物!都是废物!竟让人摸到如此近处施法!给本座抓住他们!抽魂炼魄,以儆效尤!”
幽冥涧周围,所有阵法光芒再次疯狂闪烁,原本因通道异变而有些混乱的幽冥殿修士们,在化神老祖的暴怒下,瞬间被强行整合,一道道强横的遁光,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朝着林昊三人所在的这处侧下方石台蜂拥扑来!其中甚至包括数道属于元婴后期长老的恐怖气息!
更致命的是,那被稍稍延缓的魔渊通道,似乎被林昊的“挑衅”彻底激怒,喷涌出的暗紫色魔气变得更加狂暴,并开始有意识地朝着石台方向侵蚀、包裹而来!那精纯的域外魔气,对此刻毫无防御能力的林昊而言,是绝对的致命毒药!
“走!必须立刻带林师弟走!” 李慕白双目赤红,猛地转身,挡在苏婉和林昊身前,手中扣住了仅存的最后几枚威力最大的攻击与阻敌符箓,准备拼死一搏。
苏婉紧紧抱着林昊冰凉的身体,感受着他胸口小塔传来的那丝微弱却坚定的温热,以及那沉眠中依旧顽强的心跳。她知道,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林昊用命换来的短暂延缓,不能白费!
她看了一眼下方汹涌而来的魔修和魔气,又看了一眼怀中沉睡的爱人,眼中闪过决绝的泪光,猛地抬头对李慕白道:“李师兄!跟我跳!”
“什么?” 李慕白一愣。
“下面是幽冥涧裂缝!但那边,有地下阴河支流汇入形成的暗涌和漩涡!我们顺水遁走!这是唯一的机会!” 苏婉快速说道,这是她刚才在情急之下,凭借水木灵气对水流的敏锐感知发现的。跳入深不见底、魔气弥漫的幽冥涧裂缝,看似绝路,但那暗涌或许能提供一丝渺茫的生机!
李慕白瞬间明悟,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他一咬牙:“好!走!”
苏婉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林昊,周身腾起一层稀薄的青蓝色水光护罩,纵身一跃,朝着下方那黑暗深邃、魔气翻滚的幽冥涧裂缝跳了下去!
李慕白紧随其后,将最后几张符箓向后抛出,化作一片炽烈的雷火与迷惑视线的浓雾,暂时阻隔了追兵的视线与神识锁定,然后也咬牙跳下!
“追!他们跳下去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小心魔气侵蚀!”
幽冥殿追兵又惊又怒,纷纷祭出法宝护体,有些胆大的也跟着跃下裂缝追击,但更多的人面对那喷涌的域外魔气和深不见底的黑暗,踌躇不前。
幽骨老祖的神识扫过石台和裂缝,脸色阴沉无比。他清晰地感知到,林昊的气息并未消失,而是变得极其微弱、沉眠,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守护着。更让他心惊的是,林昊最后那一击引动的山河气运与某种令他心悸的至宝气息……
“此子……绝不能留!混沌道胎,还有那件宝物……必须得到!” 幽骨老祖眼中贪婪与杀意交织,“传令!封锁黑风峡所有地下水脉出口!启动‘九幽搜魂大阵’,给本座一寸一寸地搜!一定要把他们找出来!”
然而,他话音未落,魔渊通道再次传来异动。因为林昊的干扰,通道与地脉的初步连接未能完全稳固,此刻在“九幽魔主”意志的强行冲击和幽冥殿阵法的负荷运转下,通道结构出现了一丝不稳定的震颤,喷涌的魔气也出现了间歇性的紊乱!
这虽然远未到关闭通道的程度,却迫使幽骨老祖不得不将大部分精力重新放回稳定通道上,暂时无法亲自追杀。
此刻,冰冷刺骨、魔气森森的幽冥涧暗河之中。
苏婉死死抱着林昊,凭借乙木灵气对水流的亲和与掌控,在狂暴的暗涌和漩涡中艰难地稳定着身形,顺流而下。李慕白紧随其后,以符箓和残存法力驱散靠近的魔气与水中魔化生物。
林昊静静地躺在苏婉怀中,仿佛睡着了,只是这睡颜苍白得令人心碎。他胸口的残破小塔,那温润的混沌光泽微微闪烁,不仅守护着他的神魂,似乎也将一丝微弱的净化之力扩散开来,勉强驱散着周围水中最浓烈的魔气,为苏婉和李慕白减轻着压力。
代价,是沉重的重伤与不知归期的沉睡。
但希望,如同这黑暗水底偶然划过的一丝微光,尚未彻底熄灭。他们顺着暗河,能逃出生天吗?而陷入沉睡的林昊,又将在何时,以何种姿态苏醒?
一切,都淹没在幽冥涧无尽的黑暗与汹涌的暗流之中。
(第271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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