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鹰巢岩洞重新包裹。洞内,那几块来自不速之客的野黄精和来历不明的肉条,像几块冰冷的石头压在每个人心头,比洞外的寒风更让人感到刺骨。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众人脸上挥之不去的疑虑与不安。
“源哥,这肉……当真一点不动?”李墩子趴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被赵氏谨慎收起来的肉条,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风干肉的咸香气息仿佛还在空气中残留,挑战着每个人因长期饥饿而变得极其脆弱的意志。
陈源靠在岩壁上,脸色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愈发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醒。“不动。”他的声音低沉而肯定,“黄精是山里长的,根茎埋在土里,不易做手脚。这肉……来源不明,是人是兽尚且不知,谁敢保证里面没有拜影教那些鬼蜮伎俩?”
他提及“拜影教”,众人皆是一凛。木面具,驱使野人,活人祭祀……这些碎片化的恐怖信息,足以让任何未经确认的食物都变成可能的催命符。
“老爷说的是。”周婆子沙哑着附和,她仔细检查过那肉,虽看不出明堂,但江湖经验告诉她,越是诱人的东西,越可能暗藏杀机。“咱们宁可啃树皮,也不能着了道。”
柳氏紧紧抱着石头,下意识地将孩子往怀里又搂了搂,仿佛那无形的威胁会伤害到她的骨肉。铁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默默低下头,不再去看存放肉条的方向。
秩序在恐惧和谨慎中得以维持。晚餐依旧是稀薄的菜粥,多了几块切碎的野黄精,口感粗糙苦涩,但至少多了些实实在在的饱腹感。陈源和李墩子分食了药汁,苦涩的味道弥漫在口腔,与腿上传来的阵阵抽痛交织在一起。
夜深了,除了值守的阿竹,其他人陆续在疲惫和不安中睡去。陈源却毫无睡意。腿伤折磨着他,而比伤痛更甚的,是脑海中翻腾的局势。
野人为何送食物?示好?观察?还是如他之前所猜测的,这是一种标记,一种“圈养”的前奏?拜影教的影子在这些行为后面若隐若现。韩三爷的田庄态度暧昧,溃兵余孽未尽,疫鬼环伺……鹰巢看似夺回,实则置身于更大的风暴眼中。
他必须尽快恢复!至少,要恢复到能够思考更复杂策略,而不仅仅是应对眼前生存危机的程度。他轻轻挪动了一下伤腿,剧烈的刺痛让他瞬间冒出一层冷汗,牙关紧咬才没有哼出声。
“不能急……不能急……”他心中默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注意力转移到呼吸上,感受着每一次吸气时胸膛的扩张和呼气时带来的短暂松弛。这是他在极度痛苦中摸索出的,唯一能稍微对抗剧痛、保持理智的方法。
不知过了多久,在意识朦胧将睡未睡之际,一阵极其细微的、不同于风声也不同于寻常虫鸣的“沙沙”声,像冰冷的蛇一样钻入了他的耳膜。
陈源猛地睁开眼,睡意全无!
声音来自洞外!不是疫鬼那种狂暴的嘶吼和抓挠,而是某种……更谨慎、更带有目的性的移动声!仿佛有许多轻巧的脚掌踩在落叶和岩石上,正在悄无声息地靠近!
“阿竹!”陈源压低声音,嘶哑地喊道,同时手已经摸到了身侧的腰刀刀柄。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守在洞口观察缝后的阿竹也猛地转回头,庞大的身躯绷紧,脸上露出了极度警惕的神色,他笨拙地打着手势,指向外面,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用力点头。
有东西靠近!很多!
“醒醒!都醒醒!”李墩子也被惊动,忍着背痛低吼。
霎时间,洞内所有人都被惊醒。赵氏一把将铁蛋护在身后,周婆子抓起了她的药锄,柳氏惊恐地捂住孩子的嘴,生怕他发出一点声音。
篝火被迅速用泥土覆盖了大半,只留下一点微弱的余光照明。洞内陷入半明半暗的紧张氛围。
“沙沙……沙沙……”
声音越来越近,已经清晰可闻!密集而轻巧,绝非疫鬼的拖沓步伐!
陈源心脏狂跳,大脑飞速运转。不是疫鬼……是活物!是……野人?!他们白天刚送了“礼”,晚上就来袭营?
就在他念头急转之时,洞外那单薄的、新筑的木石障碍物,突然遭到了撞击!不是疫鬼那种疯狂的冲撞,而是更有节奏、更带着试探性的推搡和撬动!木头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垒砌的石块被摇得簌簌作响!
“他们……他们在拆我们的墙!”铁蛋带着哭腔,声音颤抖。
借着未被完全覆盖的篝火余烬和透过缝隙的惨淡月光,阿竹死死盯着外面,突然瓮声瓮气地低呼:“看到了!灰黑色的……毛……人!好多!拿着木棍石斧!”
果然是野人!而且是有备而来!
“顶住!不能让他们进来!”李墩子急得想要爬起身,却牵动伤口,疼得跌坐回去。
阿竹怒吼一声,用他宽阔的肩膀死死抵住不断晃动的障碍物中心。但外面的力量显然不止一人,木石结构在持续的、有针对性的撬动下,开始松动!
“咔嚓!”一根作为主要支撑的木棍被从外部用石斧之类的东西劈断!障碍物瞬间塌陷了一角!
一张模糊的、覆盖着灰黑色毛发、五官难以分辨的脸,带着一股野性的腥臊气,猛地从缺口处探了进来,灰暗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的光!
“嗷!”那野人发出一种短促而嘶哑的嚎叫,挥舞着手中的粗木棍就向内砸来!
“滚开!”阿竹反应极快,放弃抵门,侧身躲过木棍,同时手中的腰刀带着一股风,横斩而去!
刀锋划过皮肉和骨骼的闷响!那探进来的野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半个肩膀几乎被劈开,污血喷溅,猛地缩了回去。
但这一下,如同捅了马蜂窝!
缺口处,更多的灰黑色身影吼叫着,疯狂地向内挤压!木棍、石斧胡乱地向内挥舞!障碍物在内外夹击下,发出了即将彻底崩溃的哀鸣!
“守不住了!退!退到里面去!”陈源嘶声大喊,他知道,一旦被这些擅长山林搏杀的生灵冲进来,在如此狭窄的空间内,他们绝无幸理!
唯一的生路,就是那条他们之前逃生的岩缝!
“阿竹断后!赵婶周婆扶我!墩子,柳氏,快进缝!”陈源强撑着用左腿和手臂的力量,试图向岩缝方向移动。
混乱!极致的混乱!
赵氏和周婆子一左一右,几乎是拖着陈源向后撤。柳氏抱着孩子,尖叫着冲向岩缝入口。铁蛋连滚爬爬地跟上。李墩子咬着牙,用没受伤的手臂撑着地,拼命向那边挪动。
阿竹则如同疯虎,挥舞着腰刀,拼命劈砍堵在缺口的野人,为其他人争取那宝贵的几秒钟时间。
他力大无穷,每一刀都势大力沉,瞬间又砍翻了两只野人,污血和残肢飞溅,暂时遏制了野人的冲势。
“阿竹!快过来!”陈源被拖到岩缝口,回头嘶喊。
阿竹闻声,猛地一脚踹飞一个试图冲进来的野人,转身就向岩缝冲来。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咻!”
一支粗糙的、前端用石头磨尖的木矛,如同毒蛇般从洞外的黑暗中激射而来!角度刁钻,速度极快!
“噗嗤!”
木矛精准地命中了阿竹的后背肩胛骨下方!强大的力道带着他向前一个踉跄!
阿竹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哼,庞大的身躯晃了晃,却没有倒下。他反手抓住露在外面的矛杆,猛地发力,竟将那木矛硬生生折断!但矛头显然还留在体内,鲜血迅速染红了他后背的衣衫。
“阿竹!”众人惊呼。
“快……走!”阿竹咬着牙,脸色因剧痛而扭曲,却依旧用身体挡在岩缝口,将最后两个试图冲过来的野人撞开。
李墩子第一个钻进了岩缝,然后是柳氏和铁蛋。赵氏和周婆子奋力将几乎脱力的陈源塞了进去。周婆子紧随其后。
“赵婶!快!”陈源在岩缝内焦急地喊道。
赵氏看了一眼还在拼死阻挡的阿竹,一咬牙,也钻了进去。
现在,洞口只剩下身负木矛、血流如注的阿竹,以及蜂拥而入、嘶吼着的野人!
“阿竹!进来!”陈源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
阿竹回头看了一眼幽深的岩缝,又看了看已经冲破障碍、挥舞着武器冲来的七八个野人。他那单纯的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痛苦,有决绝,甚至有一丝……歉意?
他猛地将手中折断的矛杆向后一掷,砸倒一个冲在最前的野人,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侧身挤进了岩缝,同时咆哮道:“堵……堵门!”
岩缝内的李墩子和周婆子反应极快,立刻用肩膀抵住之前搬进来以备不时之需的石头。
野人冲到岩缝口,疯狂地向内抓挠、捅刺,发出愤怒的嚎叫。但岩缝狭窄,一次仅容一人通过,被内部的石头和阿竹、李墩子拼死抵住,一时竟难以突破。
“嗬……嗬……”阿竹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大口喘息着,背后的伤口随着他的呼吸不断涌出鲜血,脸色迅速灰败下去。
“阿竹!阿竹你怎么样?”赵氏,想要查看他的伤势。
阿竹摇了摇头,巨大的身躯缓缓滑坐在地上,声音微弱:“……疼……源哥……我……没用……奶奶以前我一直给您添麻烦”
“不!你有用!你救了我们所有人!”陈源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他看着阿竹背上那截狰狞的断矛和不断扩大的血渍,一股冰冷的恐惧席卷全身。阿竹是他们目前最强的武力依靠,如果他……
岩缝外,野人的喧嚣持续了一段时间,似乎在进行某种交流。他们无法快速突破这狭窄的入口,尝试了几次后,那疯狂的攻击渐渐停止了。
但众人不敢有丝毫松懈。李墩子和周婆子依旧死死抵着石头,赵氏撕下衣襟,颤抖着试图为阿竹按压止血,但鲜血很快浸透了布条。
陈源靠在岩壁上,右腿的伤痛在此刻显得微不足道。他看着气息越来越微弱的阿竹,看着黑暗中同伴们惊恐绝望的脸,听着岩缝外那些野人并未远离的、窸窣作响的动静。
他知道,野人没有离开。他们像是在等待,等待猎物自己耗尽力气,或者……等待天亮?
这一次,他们被彻底困死在了这退路之中。
黑暗的岩缝,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石棺,正在缓缓合上盖子。
喜欢古代末日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古代末日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