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缝内,时间仿佛被粘稠的黑暗和绝望凝固了。
只有阿竹粗重却越来越微弱的喘息声,像破旧的风箱,撕扯着每个人的神经。野人并未离去,外面传来它们低沉含混的呜咽声、爪子刮擦岩石的刺耳声响,以及某种……仿佛在搬运重物的拖拽声。
它们似乎在重新封堵那个被它们自己破坏的洞口,要将这岩缝彻底变成一座活墓。
“阿竹!我的阿竹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哀嚎打破了死寂。周婆子扑到瘫软在地的孙子身边,那双平日里辨识草药、沉稳干枯的手,此刻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她想要触碰阿竹背上那截狰狞的断矛,却又像被烫到般缩回,浑浊的老泪瞬间涌出,在她布满沟壑的脸上冲出凌乱的痕迹。
“奶奶……疼……”阿竹的意识似乎有些模糊,巨大的身躯因剧痛而微微痉挛,那双原本单纯如同孩童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痛苦和迷茫。
他依赖地看着周婆子,像小时候摔倒了寻求安慰一样。
这一幕,狠狠撞击着所有人的心脏。赵氏别过头,无声地流泪。
柳氏紧紧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怀里的石头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恐惧,也开始不安地扭动。
铁蛋吓得缩成一团,连哭泣都忘了。李墩子死死咬着牙,拳头攥得发白,后背的伤口因紧绷而再次渗出血迹,他却浑然不觉。
陈源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上,看着这人间惨景,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被他强行咽了下去。右腿的伤痛在此刻显得如此微不足道。阿竹不仅是团队最强的武力,更是周婆子的命根子,是这个艰难世道里,祖孙相依为命的全部寄托。如果他……
不!不能放弃!
陈源深吸一口气,那空气带着浓重的血腥和土腥味,刺激着他昏沉的大脑。“周婆!”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是懂药理的!看看阿竹的伤!还有没有救!”
周婆子被这声低喝震得浑身一颤,她猛地抬头,看向陈源,又低头看向气息奄奄的孙子。求生的本能和对孙儿的爱,终于压倒了崩溃的情绪。她用袖子狠狠抹去眼泪,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只是那锐利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悲恸。
“火!需要光!需要热水!”周婆子嘶哑地命令道,瞬间恢复了那个精明干练的老婆子模样,只是声音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篝火在外面主洞,这里只有彻底的黑暗。
“火镰在我这。”赵氏连忙从怀里掏出火镰和最后一点珍藏的火绒。
“柴火……这里面没有。”李墩子苦涩地道。
陈源目光扫过四周,落在他们之前带入岩缝、垫坐用的少量干草和那点可怜的行李上。“拆!把能烧的东西都拆出来!包袱布,干草,优先保证光亮和烧水!”
没有犹豫,赵氏立刻动手,将一块备用裹衣撕成布条,混合着干草,小心地用火镰点燃。一簇微弱的、摇曳不定的火苗再次在绝境中亮起,光芒虽然暗淡,却足以照亮阿竹背后那片可怕的伤口。
断矛的木杆粗糙,嵌入极深,周围皮肉翻卷,鲜血还在不断汩汩流出,将阿竹整个后背和身下的地面都染成了暗红色。
周婆子凑近,就着昏暗的光线,仔细查看伤口,她的手指轻轻按压伤口周围,阿竹立刻发出压抑不住的痛哼。
“矛头卡在骨头缝里了……”周婆子的心沉了下去,声音干涩,“必须拔出来……不然流血就能流干他……但拔出来,血会流得更凶,而且……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内里……”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不拔,必死。拔,可能立刻死,也可能有一线生机。
“拔!”陈源斩钉截铁,他没有选择,“需要怎么做?我们能做什么?”
周婆子深吸一口气,快速说道:“需要热水清洗伤口,需要干净的布止血,需要……需要东西塞住伤口!光止血药不够!赵家妹子,你把我们所有的水都烧开!墩子,你按住阿竹的腿!源哥儿,你……你按住他的头,别让他乱动咬到舌头!柳氏,把你孩子用的干净尿布拿出来!快!”
命令一下,众人立刻行动起来。有限的清水被倒入一个小陶罐,架在那微弱的、随时可能熄灭的火苗上。李墩子忍着背痛,爬过来用没受伤的手臂和身体死死压住阿竹的双腿。陈源挣扎着挪过去,用双臂和上半身的力量,紧紧箍住阿竹的头颈。柳氏慌忙从包袱里翻出仅有的两块相对干净的尿布递给周婆子。
阿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眼中流露出巨大的恐惧,他徒劳地挣扎了一下,却被李墩子和陈源死死按住。
“阿竹,乖孙,忍着点……奶奶在……忍着点……”周婆子泪流满面,声音却异常稳定,她将一块布卷成卷,塞进阿竹嘴里,“咬住!”
然后,她看向赵氏:“赵家妹子,你手稳,等我喊拔的时候,你用尽全力,把这矛拔出来!要快!要狠!不能犹豫!”
赵氏脸色惨白,看着那深入血肉的木矛,手抖得厉害,但她知道此刻没有退路,重重地点了点头。
周婆子深吸一口气,用最后一点清水冲洗了一下自己的手和那断矛周围,然后双手紧紧握住露在外面的断矛杆。
岩缝内,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只有火苗燃烧布条的细微噼啪声,陶罐里水温上升的滋滋声,以及阿竹压抑的、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呜咽。
“拔!”
周婆子一声令下,同时双手用尽全身力气稳住矛杆,防止它晃动造成二次伤害!
赵氏闭着眼,猛地发力!
“噗——!”
伴随着一声肌肉和骨骼被强行分离的闷响,以及阿竹即便咬着布卷也压制不住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惨嚎,那截带着倒刺的石头矛头,混合着大量的鲜血和碎肉,被硬生生拔了出来!
一股血箭随之飙射而出,溅了周婆子和赵氏一身!
阿竹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睛猛地瞪大,随即头一歪,昏死过去。
“阿竹!”周婆子魂飞魄散,顾不上满脸的血污,立刻将准备好的、用热水浸过的尿布死死按在那个巨大的、不断涌血的伤口上!鲜血瞬间浸透了布片。
“药!止血药!”周婆子尖叫。
赵氏慌忙将周婆子草药包里所有磨好的止血药粉,不管是什么,全都倒在了伤口周围,和周婆子一起,用尽全身力气按压!
血,还在流,但似乎……慢了一点?
陈源和李墩子不敢松劲,依旧死死按着昏迷的阿竹。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周婆子和赵氏手下那片被鲜血浸透的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周婆子的手臂因用力而剧烈颤抖,脸色比昏迷的阿竹还要难看。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那汹涌而出的鲜血,似乎渐渐变成了缓慢的渗出的血水。
“止……止住了……”周婆子虚脱般地瘫坐在地,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被汗水和血水浸透。赵氏也几乎脱力,靠着岩壁大口喘息。
按压的布片没有被新的鲜血迅速浸透,这意味着最危险的失血阶段可能暂时过去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第一步。感染、发烧、伤口恶化……任何一点都可能随时夺走阿竹的生命。而他们,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岩缝里,缺医少药,外面还有不知何时会发动下一次攻击的野人。
陈源缓缓松开阿竹,巨大的疲惫和腿伤带来的眩晕几乎将他击垮。他靠着岩壁,看着昏迷不醒的阿竹,看着脱力的周婆子和赵氏,看着惊魂未定的其他人。
他们失去了鹰巢,失去了大部分物资,现在,连最重要的战斗力也危在旦夕。
岩缝外,野人的动静似乎小了一些,但它们并未离开。那种被窥视、被围困的窒息感,如同实质的蛛网,缠绕着每一个人。
黑暗再次笼罩下来,只有那一点即将熄灭的火苗,还在做着最后的、徒劳的挣扎。
希望,如同这火苗一般,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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