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宁每天都去学校后街那个角落看望李浩。她发现这个少年鬼魂的能量因为长年的恐惧与卑微而极其微弱,像风中残烛,仿佛一阵稍大的情绪波动就能将他彻底吹散。她想学着老张和张铁生的方式给予温暖,却只能徒劳地看着学校小卖部货架上的水果硬糖——那些廉价的、裹着彩色糖纸的糖块,是她生前绝不会多看一眼的东西,如今却成了她唯一能想到的、与“甜”和“慰藉”相关的符号。
“你看,”她指向远处货架的方向,声音轻得像叹息,“那边有橘子味的糖,你以前喜欢吃吗?”
李浩顺着她目光的方向茫然地望了一眼,魂体微微晃动了一下。或许是“糖”这个词触动了他对生前的零星记忆,他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那双总是盛满惊恐的眼睛里,掠过一丝遥远的、属于活人的微光,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起自己的经历。
李浩来自镜河市郊区的一个单亲家庭,妈妈常年卧病在床,苍白的脸色和压抑的咳嗽声构成了他童年最深刻的背景音。他家靠微薄的低保勉强维持生计,逼仄的出租屋里,最醒目的就是贴满整面墙的奖状。他从小就知道,读书是唯一能改变命运的路,于是拼了命地学习,凭借惊人的天赋和努力才拿到全额奖学金进入圣德。本以为能改变命运,却发现自己格格不入——他的世界是习题和打工,而赵鹏他们的世界是名表和跑车。悲剧起源于赵鹏一块价值数十万的限量版手表出现了故障,赵鹏毫无道理地指控是李浩“晦气”的眼神弄坏了它。
“我连碰它的资格都没有……我怎么弄坏……”李浩哽咽着,屈辱远大于恐惧,“他们不听……说我这种穷鬼就不该出现在圣德……把我拖到这里……打我……逼我写下欠条……还说明天见不到钱就让我全家好看……”极度的恐惧和对家人的担忧淹没了他,那晚的遭遇成了他死后都无法摆脱的梦魇。“我妈身体不好……她要是知道我在学校受了这种委屈,肯定会受不了的……我不能连累她……”李浩的魂体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闪烁,仿佛随时会熄灭。
沈安宁安静地听着,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打着她。她想起自己曾把不合身的定制校服随手扔进垃圾桶,而李浩连一套完整的旧校服都要洗到发白。那身象征特权的黑裙红领结,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在魂体上。她生前从未在意过这条鸿沟,甚至曾理所当然地享受着鸿沟带来的优越感。此刻,听着李浩的遭遇,她才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身校服所代表的,不仅是荣誉和身份,更是一道冰冷的墙,将那些努力挣扎的人,死死挡在光明之外。
“我有时候……会忍不住想,”李浩的声音将她从沉重的思绪中拉回,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执拗的、不肯散去的坚持,“如果……如果能再有一次机会,站在他面前……我想听他亲口承认……是他冤枉了我。他得……道歉。”
这个在沈安宁听来如此简单,甚至可说是卑微到极致的愿望,从他口中说出来,却仿佛用尽了他残存的所有力气。它轻飘飘地悬在阴冷的空气里,却比任何控诉都更沉重地砸在沈安宁心上。她忽然明白,对于李浩而言,一句来自施暴者的、真诚的道歉,远比任何物质上的补偿都更加珍贵,也更加遥不可及。那不仅仅是一句话,那是他被践踏的尊严,唯一可能的重建基石。
沈安宁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膀,指尖却径直穿过了他的魂体。她只能努力凝聚起一丝温暖的魂力,轻轻笼罩在李浩身边,像给了他一个虚幻的拥抱:“会没事的。我会帮你找到赵鹏,让他给你一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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