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叛国案带来的政治地震余波渐息,京城仿佛一池被投入巨石的湖水,在经历了一番剧烈的动荡后,水面终于恢复了暂时的平静,只是那池底的淤泥被翻搅了起来,等待着下一次风起。
闲王府如今门庭若市,却又无人敢轻易打扰。姬无夜虽依旧顶着“闲王”的名头,每日里不是品茶对弈,便是闭门养“病”,但其超然地位已无人质疑。而唐笑笑执掌的匠作司,更是成为了京城乃至大夏一个特殊的存在。它不仅是皇家工坊,更是一个庞大的商业-工业复合体,其触角通过“顺风镖局”和诸多合作商号,悄然延伸至全国各地。
秋日暖阳透过格物院的玻璃窗(匠作司最新量产的新品,已开始取代昂贵的琉璃),洒在铺满图纸和算盘的工作台上。唐笑笑正与几位大匠讨论着利用水力驱动的新式纺纱机,若能成功,纺织效率将提升数倍不止。
周管事的到来打断了技术讨论,他递上的江南密信,让唐笑笑刚刚舒缓的眉心再次微蹙。
“明镜会……铜镜标志……”她轻声念着这几个关键词,走到巨大的大夏舆图前,目光落在江南繁华之地。“吞并康王倒台后留下的漕运真空……速度这么快,背后定然有强大的资金和人脉支持。”
“王爷怎么看?”她将信递给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出现在门口的姬无夜。
姬无夜接过信,快速浏览,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早有预料。“树倒猢狲散,自有新的猢狲想来占这棵歪脖子树。‘明镜’……呵,名字取得倒是道貌岸然。”他将信纸放在一旁,指尖在江南区域轻轻一点,“江南乃赋税重地,漕运、盐引、丝绸,利益盘根错节。康王在时,尚能维持一种危险的平衡。如今他倒了,各方牛鬼蛇神自然要跳出来重新划分地盘。”
“这‘明镜会’,是敌是友?”唐笑笑最关心这个问题。
“目前看来,非友。”姬无夜语气笃定,“他们若心怀善意,或想合作,大可递上拜帖,陈明利害。如此悄无声息地急速扩张,手段必然不甚光明,所图非小。而且,‘镜’之一物,可照人,亦可惑人。”
他看向唐笑笑:“你的‘顺风镖局’在江南根基尚浅,正好借此机会,以稳定漕运、保障商路为名,将力量渗透进去。一来,摸清这‘明镜会’的底细;二来,江南富庶,我们的生意,也该更进一步了。”
唐笑笑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搞事业她最喜欢了!“王爷的意思是,我们要亲自下场,去江南跟这‘明镜会’碰一碰?”
“不是‘我们’,”姬无夜纠正道,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是‘你’。本王体弱,不宜远行,还需在京城‘静养’。况且,陛下也不会放心本王此时离京,手握重兵又刚立大功的亲王跑去江南那等财赋重地,他想不多想都难。”
唐笑笑瞬间明了,这是要她独当一面,开拓江南市场,同时应对潜在的威胁。她非但不惧,反而跃跃欲试:“好!我正好想去看看江南的风土人情,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商机。”
就在唐笑笑开始着手规划江南之行时,一桩突如其来的麻烦,直接撞上了门。
这日,户部一位主管盐引签发的主事,带着几名胥吏,面色不善地来到了匠作司。
“唐令人,下官奉命核查各地盐引使用及盐税缴纳情况。”那主事姓王,态度还算客气,但眼神却带着几分倨傲和审视,“据查,您名下‘唐氏商行’近半年在江淮地区领取的盐引,与实际运销数额似有出入,且部分盐税缴纳滞后。按律,需暂停贵商行盐引领取资格,并补缴税款及罚金,直至核查清楚。”
盐引!这是古代食盐专卖的凭证,掌握了盐引,就等于掌握了一条流淌着白银的河流。唐笑笑的商业帝国,盐业是其中重要一环。此刻被户部找上门来,绝非偶然!
唐笑笑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王主事,我唐氏商行所有账目往来,皆清晰可查,依法纳税,从未有误。您所说的‘出入’与‘滞后’,可有具体凭据?”
王主事拿出一本账册副本,指了几处模糊的记录:“这些地方,数额对不上,时间也对不上。令人,不是下官为难您,实在是职责所在,上头……催得紧。”他语焉不详,但“上头”二字,暗示了来自户部更高层,甚至是其他势力的压力。
唐笑笑只看了一眼,便看出那几处“问题”纯属吹毛求疵,甚至是故意混淆时间节点造成的误会。这分明是有人借康王倒台后权力洗牌的机会,想掐断她的财源,给她一个下马威!而最大的嫌疑,就是正在江南疯狂扩张的“明镜会”,或者其在京中的保护伞!
“王主事,”唐笑笑放下账册,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账目之事,并非你一言可定。我唐氏商行的账房,随时可与户部堂官当面核对,一笔一笔算清楚。至于暂停盐引……恐怕不妥。北境将士的冬衣用款,东南水师战船的维护费用,可都等着盐利来支撑呢。若是因此耽搁了军国大事,这责任,不知王主事,或者您口中的‘上头’,担不担得起?”
她轻飘飘地抬出了“军国大事”,顿时让王主事额头冒汗。闲王府刚立下平定东南的大功,风头正劲,谁也不敢轻易担上阻碍军需的罪名。
“这……令人言重了,下官也只是按规矩办事……”王主事的气势顿时弱了三分。
“规矩自然要守。”唐笑笑话锋一转,“这样吧,三日之内,我让商行掌柜带着所有原始凭证,亲赴户部,与各位大人当面厘清。若果真是我唐氏之过,该补的税,该罚的银,一分不少。若是误会……”她微微一笑,目光却锐利起来,“也希望户部能给我,给闲王府一个明确的交代。”
王主事被她的气势所慑,连连点头:“是是是,下官一定禀明上官,妥善处理。”
打发走了户部的人,唐笑笑脸色沉了下来。盐引是命脉,绝不能出问题。这不仅仅是钱的事,更是影响力的体现。
“查清楚,是户部哪个‘上头’在搞鬼?和江南‘明镜会’有没有关联?”她立刻吩咐周管事。
当晚,姬无夜听着唐笑笑的叙述,把玩着一枚温润的棋子。
“盐引……是个好切入点。”他淡淡道,“对方出手试探,我们便顺势而为。你不是要去江南吗?正好,把这件事闹大一点。”
“闹大?”唐笑笑挑眉。
“嗯。”姬无夜落下一子,发出清脆的响声,“上书陛下,陈明盐政积弊,指出当前盐引发放、运输、课税环节中的漏洞,建议成立一个由皇室、户部、以及……嗯,比如你匠作司代表参与的‘盐政核查小组’,赴江南实地调研,提出改革方案。名义嘛,就是为了确保军需用度,提高盐利,充盈国库。”
唐笑笑眼睛一亮!妙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们不是拿盐引卡我吗?我直接建议改革盐政,把桌子掀了!还能名正言顺地介入江南事务,调查“明镜会”!
“王爷高见!”她忍不住赞道,内心狂刷弹幕:“腹黑!太腹黑了!不过我喜欢!”
姬无夜似乎被她的心声取悦,嘴角微扬:“奏折本王帮你润色。至于江南之行……带上足够的人手,明处的,暗处的。江南水浑,镜子……也能杀人。”
他的话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唐笑笑郑重点头,心中充满了斗志。京城这边的麻烦,正好成为她南下江南最好的敲门砖。
然而,就在唐笑笑筹备南下,姬无夜暗中布局之时,宫里传来一个不起眼却耐人寻味的消息:
一向深居简出、吃斋念佛的太后娘娘,近日似乎对收集各种古镜产生了兴趣,尤其是前朝宫廷流传下来的菱花铜镜。
太后……古镜……
唐笑笑与姬无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那一丝凝重。
这面突然出现的“镜子”,映照出的,恐怕不仅仅是江南的波诡云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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