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纹龙”史进。
他并未像其他人那样激动喝彩，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
他那张英挺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深邃的目光像两口古井，正落在扈三娘的身上。
不知为何，扈三娘觉得他的目光似乎比别人的更有重量，仿佛能穿透她刚刚激战后的疲惫与兴奋，直抵内心深处。
她看到他嘴角似乎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有一丝赞许，又像是她的错觉。
心头没来由地微微一突，扈三娘迅速移开了目光，转向正兴高采烈向她奔来的王英。
“娘子！哈哈哈！太厉害了！我就知道你是最棒的！”
王英跑到近前，仰头看着比自己高挑的妻子，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崇拜与爱慕，他想伸手去拉扈三娘的手，又觉得大庭广众之下有些不妥，只得搓着手，嘿嘿直笑。
扈三娘看着他憨直的笑容，也露出了温和的笑意：“夫君过奖了，不过是兄弟们让着我。”
“哪有让！分明是娘子你本事高强！”王英大声反驳，引得周围又是一片善意的笑声。
……
夜幕降临，聚义厅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为了庆祝此次演武圆满，也为犒劳众位头领，梁山泊摆下了盛大的酒宴。
大碗的酒，大块的肉，流水般端上来。
扈三娘已换下了战袍，穿着一身较为家常的湖蓝色衣裙，少了几分战场上的凛冽，多了些女子的柔美。
她与王英同坐一席，位于大厅中前部，周围皆是地煞星中的头领。
王英显然极为高兴，不断与人举碗畅饮，黑脸上泛着油光，话也多了起来。
他不住地给扈三娘夹菜：“娘子，你今日辛苦了，多吃点这个，炖得烂！”
“娘子，这酒不错，你尝尝！”
他的殷勤和关爱毫不掩饰，引得同桌的郑天寿、燕顺等人纷纷打趣。
“王英兄弟，真是疼媳妇儿啊！”
“可不是，三娘妹子嫁给你，可是有福了！”
王英听得更是得意，胸脯挺得更高。
扈三娘面上带着微笑，应对着众人的打趣，也接受着丈夫的照顾。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喧嚣热闹之下，她的心绪并不完全平静。
日间演武时史进那沉静的目光，总是不经意地在她脑海中闪现。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愈发高涨。
王英再次端起酒坛，亲自给扈三娘面前的酒碗斟满，然后又给自己满上，举起碗，大声道：“娘子！我王英这辈子最得意的事，就是娶了你！来，我敬你一碗！”说着，仰头“咕咚咕咚”便将一大碗酒灌了下去，引来一片叫好。
扈三娘也端起碗，微笑道：“夫君言重了。”
正要饮下，一个身影端着酒碗，走到了他们席前。
“王英兄弟，扈头领。”声音沉稳。
扈三娘抬头，心头突地一跳。
是史进。
他不知何时离开了天罡星聚集的前排席位，来到了这边。
他换了一身藏青色的劲装，更显得肩宽腰窄，身形矫健。
脸上带着淡淡的酒意，眼神却依旧清明，此刻正看着她和王英。
“今日扈头领的‘凤舞九天’，真是令史某大开眼界，佩服之至。”史进举起酒碗，向扈三娘示意，“敬扈头领。”
他的目光平静，语气诚恳，听不出任何异样。
王英见史进过来敬酒，更是高兴，一把拉住史进的胳膊：“史进兄弟！你来得正好！我家娘子的本事，那是没话说！来来来，一起喝！”
扈三娘压下心中的波澜，端起酒碗道：“史进兄弟过奖了，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她举起碗与史进的碗轻轻一碰。
就在碗沿相触的那一刹那，她的目光不可避免地与史进对上了。
他的眼睛很亮，清晰地映照出她此刻的身影和她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心虚与慌乱。
是因为日间他那意味深长的目光？
还是因为此刻他过于平静的注视？
就在这目光交汇的刹那间，扈三娘只觉得手腕莫名一软，那盛满了酒的陶碗竟脱手滑落！
“哐当！”
一声脆响，酒碗摔在青石地板上，顿时四分五裂，浑浊的酒液溅湿了她的裙摆，也溅到了史进和王英的靴子上。
这声响在喧嚣的宴会中并不算太突出，但他们这一席附近的人，却都注意到了。
周围的声音似乎小了一些，几道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
王英“哎呀”一声，连忙弯腰：“娘子，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他语气关切，带着几分责怪，更多的是担忧。
他一边用袖子去擦扈三娘的裙摆，一边对史进抱歉地笑道：“史进兄弟，对不住，对不住，娘子怕是今日累着了，手软。”
史进却没有看王英，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扈三娘变得有些苍白的脸上。
他看得分明，那不是简单的失手，而是在与他目光相触时，她眼中闪过的慌乱所导致的失手。
“无妨。酒洒了，再斟便是。扈头领……可是身体不适？”史进的语气平静，但那双眼睛却仿佛能看穿一切伪装。
扈三娘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她避开史进的目光，强自镇定地对王英道：“没……没事，只是手滑了一下。夫君不必担心。”
她又转向史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有劳史进兄弟挂心，并无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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