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过“血色隘口”,如同从地狱的血池爬回了人间,尽管这个人间依旧荒凉、残酷。十一人,个个带伤,物资几乎耗尽,精神与肉体都已逼近极限。他们瘫倒在隘口另一侧相对平缓的碎石坡上,剧烈地喘息着,连庆幸的力气都已失去。身后,崩塌的轰鸣声渐渐平息,将那伙掠夺者和死去的同伴,永远埋葬在了山石之下。
林烬强撑着清点人数:自己、阿雅、药囊、小瑶,以及另外七名伤痕累累的战士。这就是黎明哨站最后的火种,也是前往“昆仑”最后的希望。
“昆仑”基地传来的最后一条加密信息,指向了前方一片被称为“遗忘盆地”的区域。据信息所述,基地的最后一个隐蔽入口,就位于盆地中央,一座旧时代遗留的、代号“镜城”的庞大地下综合体的深处。
没有时间休整,多停留一刻,就多一分被“方舟”或其他未知危险发现的可能。他们灌下最后几口浑浊的饮水,嚼碎仅存的、硬如石块的肉干,相互搀扶着,再次踏上了征途。
“遗忘盆地”的地貌与之前截然不同。这里并非荒芜,反而生长着大量扭曲、艳丽却散发着诡异气息的植被。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腻的、令人头晕目眩的花粉味。更奇怪的是,这里的磁场异常混乱,指南针完全失灵,连人的方向感都变得极其不可靠,仿佛整个空间都在缓慢地旋转、扭曲。
行进了大半天,按照估算应该已经接近盆地中心,但他们却始终在原地打转。周围的景色仿佛在不断重复,那些扭曲的树木和怪异的花朵,看起来一模一样。
“鬼打墙……是这片区域的磁场和那些花粉造成的幻觉。”林烬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努力集中精神。他尝试依靠星辰和太阳的位置来判断方向,但天空仿佛蒙着一层扭曲的毛玻璃,星辰的位置也变得模糊不清。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小瑶再次表现出了她的特殊。她似乎完全不受这环境的影响,眼神清澈地指向一个看似与其他方向毫无区别的角落。
“那边……感觉不一样。”她轻声说,语气肯定,“没有……那种晕乎乎的味道。”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队伍跟随着小瑶的指引。果然,在穿过一片格外茂密、散发着刺鼻甜味的巨型紫色花丛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座庞大得超乎想象的、由无数玻璃和金属构成的建筑群废墟,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静静地匍匐在盆地中央。这就是“镜城”。岁月的侵蚀和末世的灾难让它支离破碎,但那些残存的、依旧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骨架,在扭曲的光线下,依旧反射着光怪陆离的光芒,仿佛无数面破碎的镜子,映照着这个破碎的世界。
根据“昆仑”的信息,入口就在这座废墟的深处。
然而,当他们试图靠近时,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破碎的玻璃幕墙上,开始浮现出模糊的、晃动的影像!不是反射的他们自己,而是一些支离破碎的、仿佛来自旧世界的记忆片段——熙攘的街道、孩童的笑脸、绿色的公园……紧接着,这些美好的影像迅速扭曲、崩坏,化为冲天而起的烈焰、倒塌的楼房、以及无数在辐射尘中挣扎哀嚎的身影……
这些幻象并非静止,它们仿佛拥有生命,在不断地低语、嘶吼、哭泣,声音直接钻入人的脑海,冲击着本就脆弱的神经!
“是强烈的辐射残留和某种……精神能量场结合产生的幻象!”药囊脸色苍白地判断,她紧紧抱着装有“希望之种”的容器,那里面微弱的生命气息似乎能让她保持一丝清明。
幻象的影响越来越强。一名战士突然发出惊恐的尖叫,对着空无一物的前方疯狂射击,直到打光所有子弹,然后抱着头蜷缩在地,精神彻底崩溃。另一人则痴痴地笑着,向着玻璃幕墙中那片虚假的绿色公园走去,消失在废墟的阴影中,再也没有回来。
减员在无声无息中发生,绝望如同毒雾般蔓延。
林烬紧守心神,目光死死盯着“镜城”深处一个隐约可见的、类似地下通道入口的黑色轮廓。那是他们的目标!但这段看似不长的距离,却仿佛隔着天堑。
阿雅的状态也很糟糕,她紧握着短刃,身体微微颤抖,眼神时而清明,时而涣散,仿佛在与脑海中某个可怕的幻象搏斗。
就在这时,小瑶再次站了出来。她走到队伍最前方,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那些恐怖的幻象,也不再依靠视觉。她伸出一只手,仿佛在感受着空气中某种无形的“流动”。
“跟着我……”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那些混乱的低语,“别去看……别去听……跟着……生命的感觉走……”
她所说的“生命的感觉”,似乎指向着“镜城”深处,那个入口的方向。难道……“昆仑”基地内部散发出的生命气息,在这片死亡与幻象之地,成了唯一的灯塔?
没有别的选择。幸存下来的八个人(又损失了三人),手拉着手,闭上眼睛,完全信任着小瑶那玄之又玄的指引,如同盲人般,一步步踏入了光怪陆离、危机四伏的“镜城”废墟。
他们穿行在崩塌的钢结构和高楼残骸之间,脚下是碎玻璃和扭曲的金属。耳边的低语和嘶吼从未停止,眼前的黑暗中也仿佛潜藏着无数择人而噬的怪物。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每一次呼吸都吸入着致幻的花粉和绝望的气息。
突然,走在侧翼的阿雅猛地睁开了眼睛!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惊恐与杀意,短刃毫无征兆地刺向扶着她手臂的林烬!
“叛徒!”她嘶声厉喝,声音扭曲,显然被极其可怕的幻象控制了!
林烬反应极快,侧身避开,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阿雅!醒醒!是我!”
但阿雅的力量大得惊人,眼中只有疯狂的杀意,另一把短刃已然挥向林烬的脖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小瑶猛地转过身,她没有去拉架,而是将她一直小心翼翼保护着的、那个装有“希望之种”的容器,猛地举到了阿雅面前!
翠绿的、散发着微弱却无比纯粹生命力的幼苗,几乎要触碰到阿雅的脸颊!
那蓬勃的、真实的生机,如同最清澈的泉水,瞬间冲刷了阿雅脑海中那血腥恐怖的幻象!她的动作猛地僵住,眼中的疯狂与杀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的清明。
“……林……烬?”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林烬,又看了看那株幼苗,手腕一松,短刃“当啷”落地。
危机暂时解除。但所有人都心有余悸。这“镜城”的恐怖,远超他们的想象。
小瑶收回幼苗,脸色也有些苍白,她指向不远处一个被瓦砾半掩的、向下延伸的黑暗洞口,虚弱地说:“就……就在那里……”
那洞口漆黑,深不见底,散发着陈旧金属和尘埃的气息。洞口边缘,一个几乎被锈蚀覆盖的徽记隐约可见——那是一个与赵启明日志上、与“曙光”计划同源的标志!
“昆仑”入口,终于找到了!
但就在他们准备进入这最后的希望之地时,林烬腰间那个从“清道夫”残骸上拆下的、一直沉默的被动信号接收器,突然发出了一阵极其微弱、却无比急促的……警报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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