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之境”艺术展的邀约，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苏清弦原本刻意维持平静的生活里，漾开了一圈圈难以忽视的涟漪。
她告诉自己，这只是一次普通的观展，但心底某个角落却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反驳。
这种莫名的期待感，在第二天傍晚挑选衣服时变得尤为明显。
她站在衣帽间前，手指划过一排排衣物，最终没有选择平日里惯穿的干练西装或保守连衣裙。
而是选了一件质地柔软的浅灰色针织长裙，裙摆带着流畅的弧度，外面搭了一件米白色的风衣。
妆容也比平时更用心了些，清淡却恰到好处地突出了她清丽的五官。
当她七点整准时出现在展馆门口时，谢川墨的车已经停在那里。
他倚在车边，没有穿平日里一丝不苟的西装，而是一身深蓝色的休闲装，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几分随性的优雅。
夜幕初垂，城市的霓虹在他身后闪烁，将他挺拔的身形勾勒得愈发醒目。
看到她的瞬间，谢川墨的眼神几不可察地亮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沉稳的模样。
他走上前，语气自然：“很准时。”
“刚到。”苏清弦微微颔首，努力忽略掉因为他专注目光而略微加速的心跳。
展馆内部的光线幽暗而迷离，与外界隔绝开来。
巨大的穹顶被设计成浩瀚星海的投影，无数光点缓慢流转，深邃得仿佛要将人的灵魂吸入。
四周墙壁上是流动的、抽象的数字艺术影像，色彩瑰丽，形态变幻，配合着空灵悠远的背景音乐，营造出一个完全抽离现实的梦幻空间。
一踏入其中，苏清弦就被深深吸引了。
谢川墨跟在她身侧半步的位置，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陪伴。
他的目光偶尔掠过那些变幻的影像，更多的时候，则是落在她的侧脸上。
幽蓝的星辉映照着她专注的眉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挺翘的鼻梁和微抿的唇瓣在变幻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柔和。
她看得入神，时而微微蹙眉思索，时而眼眸一亮，仿佛捕捉到了什么有趣的点子。
那种全然沉浸在热爱事物中的状态，让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不同于平日清冷疏离的光芒，生动得令人移不开眼。
谢川墨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搔刮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情绪悄然蔓延。
他发现，自己竟然很享受这样安静地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发光的样子。
这比他谈成任何一笔大生意，都更能带来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在一个以“宇宙之尘”为主题的互动装置前，无数细小的光点随着人的动作而流动、聚散。
苏清弦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拨动那些光点，看着它们如同流萤般在指间缠绕、飞散。
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孩子气的、带着惊叹的纯净笑容。
那笑容，毫无防备，纯粹而明亮，像一道光，猝不及防地撞进了谢川墨的眼底，直抵心脏最深处。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滞了一瞬。
就在这时，苏清弦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在幽蓝变幻的光影中，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她看到他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流转的星辉，还有……一个小小的、怔忡的自己。
一种陌生的、酥麻的感觉顺着脊椎悄然爬升，让她的耳根微微发热。
她下意识地想要移开目光，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定住了。
“这个设计……很有趣。”她有些仓促地找话题，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
“嗯。”谢川墨低低地应了一声，目光依旧没有从她脸上移开，声音带着一丝被光影浸染的沙哑，
“确实……很有趣。”
他说的，似乎不仅仅是眼前的装置。
苏清弦的心跳更快了。
她慌忙收回手，转过身，假装继续观看下一个展区，却感觉那道专注的目光始终如影随形。
接下来的观展，苏清弦有些心不在焉。
那些原本能牢牢吸引她注意力的艺术呈现，此刻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纱。
她的感官仿佛被无限放大，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走在身边时带来的细微气流，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干净的雪松气息。
甚至能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不安分的心脏，正一下下，用力地敲击着鼓点。
她开始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观展结束，两人并肩走出展馆。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拂面而来，却吹不散苏清弦脸上残留的热度。
“谢谢你陪我来看展，”她侧过头，看向身旁的男人，夜色为他英俊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光
“不客气。”谢川墨低头看她，眼底含着极淡的笑意，“我也很享受。”
他的用词是“享受”，而不是“有意义”或“有收获”。
苏清弦的心弦又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回她公寓的路上。
车厢内很安静，但与以往那种充满张力或刻意的沉默不同，此刻的安静里，流淌着一种微妙而缓和的气息。
苏清弦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脑海里却不自觉地回放着展馆里，他凝视她时那双深邃的眼眸，还有自己那失控的心跳。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很清楚这种悸动意味着什么。
是心动。
对这个强势、复杂、心机深沉，却又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耐心、体贴和……脆弱（她想起了上次电影院的他）的男人。
产生了超出合作伙伴、甚至超出普通朋友的好感。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慌乱，甚至有些害怕。
害怕失控，害怕受伤，害怕交出真心后可能面临的未知风险。
她来自另一个世界，带着原主留下的伤痕和三个需要守护的孩子，她的感情，注定无法像普通人那样轻拿轻放。
可是，心底那份悄然滋长的苗头，却像藤蔓一样，顽强地缠绕着她，让她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干脆利落地将他推开。
车子在她公寓楼下停稳。
“到了。”谢川墨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嗯。”苏清弦解开安全带，手指却有些迟疑。
她转过头，看向他，夜色中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
“那……我上去了。”她轻声说。
“好。”谢川墨点头，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耐心，“早点休息。”
他没有像以往那样，借着各种理由试图更进一步，只是这样安静地看着她，等待着。
苏清弦推开车门，脚踩在微凉的地面上。夜风吹起她风衣的衣角，也吹乱了她本就纷繁的心绪。
她走了两步，却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转过身。
谢川墨还坐在车里，隔着车窗看着她，眼神在夜色中深邃如潭。
苏清弦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鼓噪着，一种冲动促使她开口，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轻，却清晰无误：
“下次……如果你有空的话，”她顿了顿，感觉脸颊在发烫，“我知道一家私房菜馆，味道还不错。”
说完这句话，她几乎不敢看他的反应，迅速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快步走进了公寓大楼。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后，谢川墨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靠回椅背。
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他逐渐变得清晰的、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他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指缝间，却泄露出无法抑制的、越来越浓的笑意。
这一次，不再是计划得逞的得意，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巨大的喜悦和满足。
她主动邀他看艺术展，他狂喜。
而此刻，她主动提出了下一次的、与工作完全无关的邀约……
这不仅仅是心动。
这几乎是她小心翼翼、却又无比清晰地，朝他迈出的、确认的一步。
他放在膝盖上的另一只手，缓缓收紧，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却压不住那从心底深处汹涌而出的热流。
他知道，他等待的，期盼的，那个看似坚不可摧的灵魂，终于开始为他敞开心扉。
尽管只是一条缝隙。
但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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