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仿佛一个微缩的小社会，有着自己不成文的规则和涌动的小小暗流。
最近，这片原本在唐棠眼中只因苏砚的存在而熠熠生辉的小天地，混入了一粒让她颇为烦躁的沙子。
那粒沙子叫王磊，一个虎头虎脑、精力旺盛得有些过剩的小男孩。
他似乎是这学期才突然将注意力转移到唐棠身上的，觉得这个扎着草莓发绳、眼睛亮亮、不像其他女生一样动不动就哭鼻子的转校生很有趣。
总想凑过来跟她一起玩拍卡片或者追逐打闹。
唐棠对此毫无兴趣。
她的课余时间规划非常明确且执着——围着苏砚转。
看苏砚看书，给苏砚递橡皮（虽然苏砚基本不用），或者只是单纯地坐在附近，用崇拜的目光沐浴着那个安静的身影。
王磊的邀请在她看来，不仅无聊，而且严重干扰了她的“日常修行”。
在被唐棠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几次后，王磊的小男孩自尊心有点受挫，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笨拙的、想要引起注意的方式——他开始有事没事地去“招惹”苏砚。
这种招惹，带着点这个年纪小男孩特有的、未开化的恶意和试探。
有时，是苏砚正安静地看着一本《趣味物理学》时，王磊会突然跑过去，故意用手肘撞一下他的桌子。
让桌上的文具轻轻一跳，然后装作没事人一样跑开，偷偷观察苏砚的反应。
有时，是苏砚在课间拼装一个复杂的金属模型时，王磊会凑过去，大声评论：
“喂，苏砚，你整天摆弄这些破铜烂铁有什么意思？像个怪胎一样！”
声音大得足以让周围一圈同学都听见。
更多的时候，是故意在苏砚周围制造噪音，和几个跟他一样皮实的男孩追跑打闹，撞倒苏砚旁边的扫帚，或者把球故意踢到苏砚附近。
每当这种时候，唐棠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瞬间进入战斗状态的小猫，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正义感（或者说，护犊子之心）爆棚！
“王磊！你干什么！”她会立刻放下手里正在临摹的苏砚风格的“抽象派星空图”，一个箭步冲过去。
叉着腰，挡在苏砚和王磊之间，小脸气得鼓鼓的，眼睛瞪得溜圆，像两颗燃烧的黑葡萄。
“你干嘛撞苏砚的桌子？没看到他在看书吗？”
“你说谁是怪胎呢？你才怪胎！苏砚比你聪明一万倍！”
“要玩去别处玩！别在这里吵吵嚷嚷的，烦死了！”
她声音清脆，语速又快，像个小机关枪，毫不留情地对着王磊一通扫射。
那小身板挺得笔直，仿佛一堵坚不可摧的城墙，牢牢地将苏砚护在身后，隔绝一切来自外界的“恶意”侵扰。
王磊通常会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凶猛气势唬得一怔，随即有些讪讪的，嘴上却不服输地嘟囔：
“关你什么事……我又没怎么样……”
但在唐棠持续不断的怒视和语言攻击下，最终还是会摸摸鼻子，悻悻然地走开。
唐棠则会像只打了胜仗的小公鸡，骄傲地扬了扬小下巴，转过身，准备接受来自“被保护者”哪怕一丝一毫的感激或认可。
然而，每一次，她都失望了。
作为事件核心的苏砚，从头到尾，反应都平淡得近乎漠然。
桌子被撞时，他只是抬起眼，淡淡地瞥了一眼肇事者王磊跑开的背影，然后伸出手，默默地将歪斜的文具摆正。
视线便重新落回书页上，仿佛刚才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吹过。
被言语挑衅时，他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依旧专注于手中的模型零件，细长的手指灵活地将它们组合、卡紧，完全无视了外界的声音。
那些“怪胎”、“破铜烂铁”的词汇，似乎根本无法穿透他自带的那层无形屏障。
周围吵嚷喧闹时，他更是直接进入了“屏蔽”模式，周遭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
只有他和他手中的书或模型，是清晰而真实的存在。
唐棠为他挺身而出、据理力争时，他也只是在她气呼呼地转身看向他时，用那双清澈却毫无波澜的眸子平静地回望她一眼。
没有任何表示，没有感谢，没有无奈，甚至连一点点被打扰的不耐烦都没有。
就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依旧是那个苏砚，每天下课除了看书就是看书，或者沉浸在自己的模型世界里。
窗外春光烂漫，孩子们欢声笑语，都无法将他从那片由知识和思绪构筑的安静领土中牵引出来。
这种彻头彻尾的、毫不在意的冷淡，像一盆小小的、却持续不断的凉水，浇在唐棠那颗火热又正义的小心脏上。
一次，两次……次数多了，唐棠在又一次“击退”王磊后，看着苏砚那毫无变化的侧脸，心里头一次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烦躁。
她噔噔噔跑回自己的座位，一屁股坐下，把小脸埋进臂弯里，闷闷不乐。
为什么呀？
他是不是……根本就不需要她这么做？
他是不是……觉得她很多管闲事？
这个认知让唐棠有点受伤。
她偷偷抬起头，从臂弯的缝隙里看向斜前方那个身影。
阳光正好，勾勒出他柔软的头发和专注的轮廓，好看得像一幅画。
可是，那幅画好远好远，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
王磊的招惹固然让她心烦，但苏砚这种不为所动的冰冷，更让她感到一种无力的挫败感。
她的一腔热情，仿佛撞在了一堵光滑坚硬的冰墙上，连个印子都留不下。
她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辫子，小嘴巴撅得能挂油瓶。
“唐棠，你怎么啦？不开心吗？”同桌的小姑娘关心地问。
唐棠抬起头，叹了口气，小大人似的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人啊，像块捂不热的石头！”
她说着，又忍不住瞪了苏砚的背影一眼。
石头苏砚对此毫无察觉，或者说，即便察觉了，也不会在意。
他正翻过一页书，目光被一个新的物理概念所吸引，微微蹙起了眉，完全沉浸在了思维的乐趣之中。
唐棠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的那点委屈和烦躁，莫名地，又转化成了一种更复杂的情绪——一种混合着不甘、好奇和……更加坚定的、想要靠近的决心。
哼，石头又怎么样？就算是石头，也是最特别、最好看的那一块！
她唐棠才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呢！
只是，下一次，如果王磊再来招惹苏砚，她还要不要立刻冲上去呢？
冲上去，苏砚不理不睬，好像自己像个傻瓜。
不冲上去……难道眼睁睁看着别人打扰他？
哎呀，好烦啊！唐棠把小脑袋晃得像拨浪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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