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笨拙守护，以命相搏
时间，在听雪阁内，变成了一种粘稠而缓慢的煎熬。
日升，月落。再日升，再月落。
顾云逸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个轮回了。他的世界里，没有白天与黑夜之分，只有一盏永不熄灭的烛火，和一个永远不会离开的床边。
他像一个被设定了程序的木偶，机械地、固执地，重复着每一个步骤。
每隔一个时辰，他会为苏瑶更换一次额头上浸了冷水的布巾。他的动作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生怕惊扰了她那脆弱的安宁。
每隔两个时辰，他会撬开她毫无血色的嘴唇，用小勺，将那散发着七彩霞光的汤药，一勺一勺，极其耐心地喂进去。很多时候，药水会从她的嘴角流下，他便用布巾，一点一点，无比珍重地擦拭干净，然后继续下一次的尝试。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做这些如此琐碎、如此笨拙的事情。他那双习惯了挽出最凌厉剑花、批阅最繁重公文的手，此刻却在为一个人，做着最卑微的伺候。
但他心甘情愿。
只要她能活着，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然而，苏瑶的状况，却像一个调皮的孩童，时而给他一丝希望，时而又将他打入更深的绝望。
第三日的深夜，万籁俱寂，唯有烛火在“噼啪”作响。
顾云逸正守在床边，握着苏瑶的手，感受着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脉搏，心中一片冰凉。三天了，汤药喂下去不少，可她依旧昏迷不醒，气息没有丝毫好转。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自己握着的那只手，温度似乎又冷了几分。
他心中一紧，立刻俯下身，将耳朵贴在她的鼻端。
没有呼吸！
那微弱的、如同游丝般的气息，消失了！
“苏瑶！”
顾云逸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在这一刻瞬间凝固，四肢百骸都涌入了一股灭顶的寒意。
不！
不！
他猛地直起身，看着苏瑶那张因为缺氧而开始泛起青紫的脸，一股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彻底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
“来人！来人啊！”他声嘶力竭地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崩溃，“王医官！滚进来！救她！快救她！”
门外守候的秦风和王医官听到这声嘶吼，心胆俱裂，立刻推门冲了进来。当他们看到苏瑶那副模样时，王医官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王爷……王妃她……她这是……这是油尽灯枯之相啊！”
“放屁！”顾云逸一把揪住王医官的衣襟，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疯狂的、要吃人的血红，“本王不准她死！她不敢死！你给本王救活她！”
“王爷……老臣……老臣真的无能为力了啊！”王医官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无能的东西！”
顾云逸怒吼一声，一把将王医官甩开。他看着床上气息全无的苏瑶，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一寸一寸地崩塌。
他输了。
他终究还是输了。
就在他即将被绝望彻底吞噬的刹那，他的目光，无意中落在了桌角。那里，还放着半碗没有喂完的汤药。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他没有丝毫犹豫，端起那碗汤药，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俯下身，对着苏瑶那冰冷的、毫无生气的嘴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他用舌头，撬开她紧闭的牙关，将那口蕴含着生机的汤药，一点一点地，渡入她的口中。
“咳……咳咳……”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顾云逸几乎要因为窒息而放弃时，他感觉到，身下的苏瑶，喉咙里发出了一阵微弱的咳嗽。
随着这声咳嗽，一丝微弱的气息，重新从她的鼻端溢出。
她……活过来了！
顾云逸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床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看着苏瑶那恢复了些许血色的脸，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从那一刻起，他变得更加偏执，更加疯狂。
他不再相信任何人，所有的事情，都亲力亲为。
他亲自为她擦拭身体。当他解开她的衣衫，看到那因为卧床太久而略显消瘦的身体，以及那道依旧狰狞的伤口时，他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疼。他用温热的毛巾，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地擦拭着，那动作，比擦拭最珍贵的瓷器还要轻柔。
他亲自为她更换药布。他学着王医官的样子，将干净的纱布剪成合适的形状，然后笨拙地，为她重新包扎伤口。他的手指好几次都因为紧张而打结，但他没有放弃，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直到包扎得让他自己满意为止。
他放下了所有公务，推掉了所有朝会。皇帝派来的太监，被他直接赶出了王府。朝堂上的非议，他置若罔闻。在他的世界里，此刻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守着她，等她醒来。
夜深人静时，他会握着她冰冷的手，将脸埋在她的掌心，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卑微地祈求：
“苏瑶……你醒过来……求求你，醒过来……”
“如果你死了，我一个人……一个人可怎么办……”
“如果真的有神明，我愿用我余下的寿命，换你平安无事……求你……”
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靖王，这个在尸山血海中面不改色的铁血男人，在生死面前，在爱情面前，终于卸下了所有的骄傲与伪装，只剩下最纯粹的、深入骨髓的爱与恐惧。
他就像一个在黑暗中独行的旅人，而苏瑶，是他唯一的光。
为了守护这束光，他愿意付出一切，哪怕是自己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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