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隘口的洞穴内，时间仿佛凝滞。栾廷玉躺在干草铺上，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服药后的潮红已褪，只剩下死灰般的苍白。老军医守在一旁，不时探其脉息，眉头紧锁，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张嫂和孙小妹红着眼圈，默默用清水擦拭着栾廷玉额头的虚汗。猴子抱着膝盖坐在洞口阴影里，望着外面一线天光，眼神空洞，石彪溅热的血似乎还烫在他脸上。
我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下，日月双刀横在膝头，刀刃上的血污已凝成暗褐色。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比疼痛更蚀骨的，是石彪倒下时那一眼，和栾廷玉生命流逝的无力感。我不是冷血的苏巧巧，这具身体里属于扈三娘的悲恸与仇恨，如同岩浆在我血脉中奔涌。但我知道，此刻若沉溺于悲伤，所有人都得死。
穿越者的灵魂必须在绝望中榨出冷静。我闭上眼，强迫自己从情绪中抽离，像分析项目危机一样分析现状。
劣势，优势，关键问题： 生存（水、食物、药品），防卫（预警、防御工事），栾廷玉的伤势，以及……下一步行动方向。
知识。我需要调用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没有抗生素，但我知道消毒的重要性。没有高产作物，但我知道如何更有效地利用有限资源。没有现代通讯，但我知道信息和组织的力量。
我睁开眼，目光扫过洞内每一张疲惫而依赖的脸。是时候站出来了。
“猴子。”我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猴子猛地抬头。
“清理掉我们进来的所有痕迹，重点布置洞口和隘口两侧的预警机关，用藤蔓、碎石和绳套，要隐蔽。然后，勘测这条暗溪，看看是否有鱼虾果腹，看能否设置陷阱或确保水源安全。”
“明白！”猴子眼中重新燃起光，像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行动起来。
“张嫂，小妹。”我转向她们，“清点所有粮食和药品，按最长时间配给。收集洞内干燥苔藓和能用的布料，煮沸消毒，准备给教师和伤员换药。注意节约用水。”
两人重重点头，立刻忙碌起来。
“老丈，”我对老军医道，“教师的伤，尽人事，听天命。但我们要做好最坏打算。此外，你看看附近能否找到些止血、消炎的草药？我记得蒲公英、马齿苋捣碎外敷有些用处。” 我点出几种常见草药，这是现代野外生存知识。
老军医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化为郑重：“老朽晓得，这就去附近寻寻看。”
安排已定，我强忍伤痛起身，走到那幅摊开的地图前。羊皮卷粗糙，墨迹勾勒出山川河流、城镇隘口。黑风隘如同一个不起眼的墨点，孤立于张超大营、扈家庄废墟和梁山泊势力范围的夹角地带。这是一个微妙的缓冲区和观察点。
我的手指划过地图。张超与云中鹤经此一闹，矛盾已公开化，短期内恐无力大规模搜山，但小股精锐的侦察必不可免。梁山方面，施恩部队在附近活动，是敌是友难料，但或许可成为制衡张超的棋子。
“虚与委蛇，待机而动。”栾廷玉的遗训在耳边回响。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创造“时机”。
“姑娘，有发现！”猴子从洞外溜回来，压低声音，“我在隘口上方石缝里，发现了这个！”他摊开手，掌心是半截被踩断的、样式特殊的羽箭箭杆，箭簇不见了。“看这制式，不像官兵的，倒有点像……梁山的人用的？”
梁山的人来过附近？是侦察，还是巧合？我的心一紧。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这或许是危险，但也可能是机会。
“收好它。”我沉声道，“猴子，从明天起，你负责侦察。不要走远，以黑风隘为中心，摸清方圆五里内的地形、水源、可行路径，特别是注意有无其他人活动的痕迹。但要记住，隐蔽第一，绝不接战，发现异常立刻退回。”
“交给我！”猴子摩拳擦掌。
傍晚，老军医带回一些草药，张嫂和小妹已烧开水，用带来的盐（极其珍贵）和煮沸的布条为我清洗包扎伤口。虽然条件简陋，但严格的消毒程序让伤口感染的风险降到了最低。看着她们专注的神情，我心中微暖。这是一个团队，我必须带领他们活下去。
是夜，洞内燃起一小堆谨慎看管的篝火，驱散了些许寒意和黑暗。我们围坐火旁，就着热水啃着干硬的饼饵。
“姑娘，我们以后……怎么办？”孙怯怯地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我看着跳动的火焰，缓缓道：“活下去，然后，讨债。”
众人抬头看我。
“张超、云中鹤欠我们的血债，要讨。梁山欠扈家庄的血债，也要讨。但现在，我们太弱。”我的目光扫过众人，“所以，第一步是活下去，变得更强。这黑风隘，就是我们的根基。”
“我们要在这里落脚？”张嫂忧心，“可粮食撑不了几天。”
“粮食不够，就去换，去找。”我指向地图，“这山里总有猎物。鱼虾、野果。我们还有一点金银，必要时，可以冒险去远处的村庄换粮。但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有别人没有的东西。”
“什么东西？”猴子好奇。
“信息，和手段。”我压低声音，“张超和云中鹤的矛盾，就是我们的机会。我们要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梁山内部的纷争，也是机会。我们要像蜘蛛一样，织一张网，躲在暗处，等待时机。”
我看向洞外无边的黑夜，语气坚定：“从明天起，我们不再是被追猎的兔子。我们要成为猎人。就算是最弱小的猎人，也要知道哪里下套，何时出手。”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众人眼中重新点燃的火焰。前路依然凶险，但至少，我们有了方向。
我握紧怀中那半块扈字令牌，冰凉刺骨。栾廷玉，你未走完的路，我会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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