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微弱的灯光摇曳，映着洞口那道佝偻的身影。老人拄着木棍，衣衫褴褛，脸上沟壑纵横，在昏暗光线下更显沧桑。他浑浊的眼睛似是无意地扫过洞内，在昏迷的栾廷玉身上停留一瞬，最终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指教不敢当。”老人声音沙哑，喘息着，“老朽……山中采药人，姓徐。白日见二位在山中行走匆忙，隐有血气……今夜又闻得此间有金疮恶腐之气，料有重伤之人。医者本能，特来一看。若不便，老朽这便离去。”
他语速缓慢，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但那句“闻得恶腐之气”却让我心头一凛。洞内虽通风，但血腥和药味混杂，若非极为敏锐或经验丰富，绝难在洞外察觉。这老人，不简单。
猴子紧握短刀，挡在我身前，眼神警惕。张嫂和孙小妹也紧张地靠拢在一起。
我脑中急转。他主动现身，是善意还是试探？若拒绝，可能错失救治栾廷玉的机会，也可能激怒对方。若接受，则意味着暴露我们的藏身之处和虚实。
风险与机遇并存。穿越者的理性告诉我，信息不对称是最大风险，必须获取更多信息才能判断。
我示意猴子稍安，上前半步，目光平静地迎向老人：“原来是徐老先生。深夜深山，老先生好敏锐的耳目。实不相瞒，家中长辈伤重，缺医少药，正一筹莫展。老先生既是医者，若能施以援手，我等感激不尽。只是……”我话锋微顿，审视着他，“不知老先生需要何等诊金？我等落难之人，恐难付重酬。”
我既点明我们的困境（降低对方戒心，也试探其真实目的），又抛出“诊金”问题，看他如何回应。若他索要钱财或寻常之物，或可一信；若他提出别的要求，则需警惕。
徐老人呵呵一笑，声音干涩：“山野之人，要什么诊金。几株草药，举手之劳。若信得过老朽，便让老朽看看伤者。”
他避重就轻，态度坦然，反而让人更难捉摸。
我略一沉吟，侧身让开：“老先生请。猴子，掌灯近前些。”
风险必须冒。栾廷玉等不起了。
徐老人拄着棍，颤巍巍地走进洞穴。他并未四处张望，目光直接落在栾廷玉身上。老军医戒备地让开位置。徐老人蹲下身，枯瘦的手指搭上栾廷玉的手腕，闭目凝神。洞内一片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老人微弱的呼吸。
良久，他睁开眼，眉头紧锁：“伤及肺腑，邪毒内陷，高烧不退……又用了虎狼之药强提元气，如今油尽灯枯之象……凶险，甚是凶险。”
诊断精准！我心下沉。
“可还有救？”张嫂急问，声音发颤。
徐老人沉吟片刻，从怀中摸索出一个脏旧的布包，打开，里面是几包用草纸包好的药材和一排长短不一的骨针。“老朽尽力一试。需先施针泄热，再以汤药拔毒。但能否挺过，要看他的造化，也看……你们能否备齐药材。”
“需要什么药？老先生但说无妨！”我立刻道。
“柴胡三钱，黄芩两钱，生地五钱……还需一味主药，七叶一枝花，要新鲜的，捣碎外敷创口。前几味我这里有，但七叶一枝花，需现采，长在背阴湿润的崖壁之上，此地方圆十里，唯有东面‘鬼见愁’崖下有。”徐老人缓缓道，目光似是无意地扫过我。
东面“鬼见愁”？那正是我们发现他茅屋的方向！是巧合，还是有意指引？这味药是关键，他手头没有，需要我们去采……这是调虎离山，还是考验？
我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露声色：“鬼见愁？听闻那里地势险峻……”
“确实险峻。”徐老人点头，“但此药乃救命关键。若无人去采，老朽也只能尽力延缓，难保周全。” 他将选择权抛回给我。
洞内气氛凝重。去，可能中计；不去，栾廷玉可能不治。
我快速权衡。若他是歹人，在此动手或下毒更直接，何必绕弯子让我们去采药？若他真是医者，这或许是唯一的希望。而且，借此机会，或许能进一步探查他的底细。
“猴子，”我下定决心，“你熟悉山路，腿脚快，明日一早，你随老先生去认认路，采药。务必小心！”
“姑娘！”猴子急道，显然不放心我独自留下。
“救人要紧。”我语气坚决，又对徐老人道，“老先生，我这位兄弟脚力尚可，对山中路径也熟，可随您去认药采药。只是这黑灯瞎火，山路难行，可否请老先生在此暂歇一宿，明日再行？”
我将他留下，既是确保猴子安全（有人质意味），也是近距离观察的机会。
徐老人深深看了我一眼，浑浊的眼中似有精光一闪而逝，随即又恢复平静：“也好。年纪大了，腿脚不便。那便叨扰一宿。”
当下，张嫂和孙小妹连忙在角落铺了些干草。徐老人也不客气，靠着石壁坐下，闭目养神，仿佛真的累了。
我让猴子加强警戒，自己则坐在不远处，看似闭目休息，实则耳朵捕捉着洞内每一丝声响，心中思绪电转。
这徐老人出现得太巧，言行举止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他医术似乎高明，却隐居在这荒山。他主动上门医治，却将关键药材指向险地。他真的是采药人吗？还是与“巡天鉴”、云中鹤，甚至梁山有关？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精神有些恍惚之际，耳边传来徐老人极低的声音，如同梦呓：“小姑娘……年纪轻轻，担子不轻啊。那扈字令牌……可还安稳？”
我浑身一震，猛地睁眼，看向角落。徐老人依旧闭目盘坐，仿佛从未开过口。
但他刚才的话，清晰无比！他果然知道！他知道我的身份，甚至知道令牌！
他是什么人？目的是什么？
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后背。这黑风隘，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今夜，注定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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