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咚、咚、咚”三声沉重而急促的敲门声，如重锤般砸在门板上，也砸在了刘民的心上。
他浑身一僵，手上捻着的一株干枯草药瞬间化为齑粉。
“谁？”他压低了声音，眼中满是警惕。
门外没有回答，只有一道冷硬的声音直接穿透了薄薄的门板：“刘三，方少爷找你。”
方少爷？陈方？
刘民的脑子飞速转动。陈三前脚刚走，陈方后脚就找上门来，这绝非巧合。只是，这位在传闻中一向与人为善的陈家少爷，深夜召见自己，所为何事？
他不敢怠慢，迅速将桌上的草药扫进一个布袋，藏在床下，这才起身拉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外站着一个身穿陈家侍卫服饰的壮汉，面无表情，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刘民的脸，又嫌恶地扫了一眼屋内昏暗逼仄的环境。那目光中毫不掩饰的轻蔑，仿佛在看一只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
刘民十分不解，按理说自己是炼丹师。
再怎么样对方也会有可能求到自己身上才对，不巴结不说。
甚至还露出这样的神态，刘民施展灵目术一看，对方竟然是个炼气二层的修士。
虽然也仅仅是炼气二层罢了，但这一层的境界可就和南岭散修划分出来天堑一般的距离。
“跟我走。”侍卫没有半句废话，转身便迈开了步子，似乎多待一秒都让他难以忍受。
刘民心中一凛，不敢多问，只能默默地关上门，跟了上去。
一座座飞檐斗拱的建筑在月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巡逻的护卫队甲胄分明，脚步声整齐划一，带着肃杀之气。空气中飘散的不再是外城的污浊，而是一种淡淡的、名贵的檀香，以及只有用大量灵石维持阵法才能产生的、比外界浓郁数倍的灵气。
刘民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在不住地打量着四周。
不知走了多久，侍卫在一座雅致的独栋小楼前停下。
“进去，方少爷在里面等你。”侍卫的语气依旧冰冷，说完便像一尊石雕般守在了门口，显然没有一同进入的意思。
刘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雕花的木门。
一股奇异的幽香扑面而来，与院中的花香不同，这是一种能让心神都为之宁静的安神香，但香气中又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灵药的清苦。
房间内陈设简单，却无一不精。地上铺着厚厚的雪白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正中央摆着一张紫檀木长案，案上只有一个小巧的铜制兽首香炉，正丝丝缕缕地冒着青烟。
陈方就坐在长案后的主位上。
他换下了一贯的素色长衫，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锦袍，领口和袖口用银线绣着繁复的云纹，在烛光下闪烁着微光。他手中正把玩着一枚通体翠绿的玉佩，神情专注，仿佛刘民这个大活人只是屋里的一团空气。
刘民不敢出声，只能躬身站在门口，静静地等待着。
压抑的沉默持续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直到香炉里的青烟变淡了一丝，陈方才仿佛刚刚发现他一般，缓缓抬起了头。
“刘三，你来我陈家，也有数月了吧。”
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却让刘民的心猛地提了起来。这种开场白，往往意味着一场不简单的谈话。
刘民佯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恭敬模样，连忙答道：“回方少爷的话，已有三个多月了。承蒙陈家庇佑，刘三感激不尽。不知方少爷深夜召见，有何吩咐？”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言辞也极尽谦卑，像极了一个仰人鼻息、诚惶诚恐的小人物。
陈方看着他这副模样，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但那笑意一闪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吩咐谈不上。”他将手中的玉佩轻轻放在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只是有些事，想找你聊聊。”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双原本温和的眸子，此刻却带着审视的意味，牢牢地锁定了刘民。
“数日前，我三族兄来找你的事情，你可知……是为何？”
来了！
刘民心中警铃大作，脸上却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迷茫与惶恐，他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地回答：“刘三愚钝，只知三爷吩咐我炼制聚气丹和凝气丹，说是家族所需。至于更深层的原因，刘三……不敢妄自揣测。”
他这番回答滴水不漏，既表明了自己听话，又撇清了自己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
“不敢揣测？”陈方轻轻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玩味。他站起身，缓步走到刘民面前，一股威压，若有若无地散发出来。
“我那三族兄的行事风格，想必你也领教了。他喜欢把事情弄得复杂，喜欢看人云里雾里。”陈方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亲近感，“但我不一样，我喜欢把话说明白。”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刘民的眼睛，仿佛要看穿他灵魂的深处。
不等刘民回答，陈方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与……渴望。
“其实，我三族兄让你转而炼制小聚气丹和凝气丹，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家族。他，是为了我。”
“为了你？”刘民恰到好处地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没错。”陈方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脸上的冰冷也消融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感慨。
“我修为困于炼气一层巅峰许久，迟迟不突破，就是怕根基虚浮。
如今的凝气丹，寻常丹药对我已无大用，只有品质上乘的凝气丹，才能助我夯实根基，冲击瓶颈。”他叹了口气，那份属于年轻修士的焦急与渴望，显得无比真实，“三族兄一向疼我，这才想了这个法子，借家族的名义，让你专门为我炼丹。只是他怕你有什么别的想法，才没有明说。”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解释了陈三的动机，又抬高了陈方自己在陈家的地位，更重要的是，它将一桩冷冰冰的“工具利用”，粉饰成了一场饱含“兄弟情谊”的暗中相助。
刘民立刻“领会”了这其中的“深意”，他脸上露出“恍然大悟”和“感激涕零”的神情，对着陈方深深一揖。
“原来如此！是刘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方少爷放心，能为您的修行大业略尽绵薄之力，是刘三的荣幸！从今往后，刘三定当竭尽全力，为您炼制最好的丹药！”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得发颤的音调，将一个得知自己被“贵人”看重后，感恩戴德的小人物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好，很好。”陈方点了点头，他似乎很享受这种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的感觉。他重新走回主位坐下，之前那份模仿陈三的冷硬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真正属于他自己的、淬炼出来的冰冷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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