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门在我身后合上，走廊灯光比刚才暗了一截。我走回工位，椅子还停在会议前的位置，没动过。
电脑屏幕黑着，我按了开机键。
赵峰那句话还在耳边：“你以为陈总会站你这边？”
我不信谁能永远压着规矩办事，但我信规则本身。
系统启动的间隙，我把U盘插进接口，调出公司内网的《员工手册》pdF版本。页面加载出来，光标直接跳到“考勤与加班管理”章节。
第十七条写着：所有加班须由直属主管提前提交书面申请，并经人事部备案后方可生效。未履行审批流程的出勤，不计入调休、补偿或绩效考核依据。
我扫了三遍。
然后切到内部人事系统，点进“加班审批记录”查询页。筛选条件设成“部门：战略咨询一部”，时间范围拉到过去一年。
结果空白。
一条都没有。
我靠在椅背上，手指敲了两下桌面。
原来他这么多年让大家周末到岗，全是口头通知，从没走流程。既不算钱，也不给调休，全靠一句“项目紧急”和“年轻人要拼”。
这不是管理，是惯性剥削。
而且所有人都默认了。
屏幕右下角时间跳到下午四点零七分，微信群弹出一条新消息。
【部门群】
赵峰：所有人注意，客户临时追加数据需求，周六上午九点全员到公司集合，不得请假。
我盯着这条消息看了五秒，关掉群聊，打开文档新建一页。
打印快捷键按下，打印机嗡嗡响了起来。
纸张出来的那一刻，林晓从对面工位探出身子，声音压得很低：“苏总……这次又要加班？”
我没有抬头，“他说要加，但得合规。”
她顿了一下，“可以前都是这样的……没人提过。”
“以前错了。”我说，“现在可以改。”
我拿着打印好的《加班申请表》起身，走向会议室。
赵峰已经站在白板前，手里捏着笔，见我进来，眉头一皱：“有事？”
我走到会议桌中间，把表格平铺在桌面，推到他正前方。
“根据公司制度第十七条，”我说，“加班需要直属主管提交书面申请，并经人事备案才能生效。您刚才在群里发的通知，不符合流程。”
他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我语气平稳，“如果您要求大家周六上班，请先在这张表上签字，走完审批。否则，这次出勤不会被认定为加班，也没有调休或补贴。”
他脸色变了，“你这是什么意思？项目出问题你负责？”
“项目我一直在跟。”我说，“但违规指挥带来的风险，不该由执行者承担。”
他盯着那份表格，像是第一次看见这东西。
“你非要在这时候讲规矩？”他声音抬高。
“不是这时候才讲。”我说，“是以前讲的人太少。”
会议室里其他人低头看着手机，没人说话。林晓坐在角落，手放在膝盖上，指节微微用力。
赵峰冷笑一声，“行，那你告诉我，客户明天就要数据，我不让你们来加，谁来做？”
“我们可以讨论优先级。”我说，“比如哪些部分必须周末处理，哪些能周一补。也可以申请正式加班，走流程，该补的补，该调的调。”
我顿了顿，“但现在这样拍脑袋决定，拿‘集体’当借口让人无偿耗时间，不是解决问题，是在制造隐患。”
他猛地合上笔盖，“你就是想给我难看。”
“我不是针对你。”我说，“我是让所有人看清——我们不是机器，不能随叫随到。公司有制度，就该执行。”
他盯着我，眼神发沉。
几秒后，他抓起笔，在表格上划拉两下，扔在桌上。
“拿去备案。”他说，“反正最后都是你们做事，我背锅。”
我没动，“申请表需要填写加班事由、预计时长、参与人员名单，并由申请人签字确认。您刚才这一笔，不算完成。”
他抬头瞪我。
“我不替人随便签字。”我说，“您要是觉得麻烦，建议以后提前规划工作节奏，别等到周五四点半才通知周六加班。”
空气静了几秒。
有人轻轻咳了一声。
赵峰终于拿起笔，一页页填起来。写到一半，笔尖断了，他摔了笔换一支，字迹歪斜。
填完，他把表抽出来甩在桌上，“满意了？”
“流程走完就行。”我收起表格，“人事那边我会跟进备案。”
我转身走出会议室。
第二天早上八点十五分，我刚坐下，人事部的邮件到了。
主题：关于近期加班审批异常情况的内部通报。
正文写着：经查，战略咨询一部在过去十二个月内存在多次未按规定提交加班申请的情况，相关管理责任已核实，现对负责人赵峰予以正式警告一次，并要求后续所有加班必须依法依规完成前置审批。如再发生类似行为，将影响年度管理考核评定。
我看完，顺手转发到部门大群。
群里安静了十分钟。
然后林晓私聊我。
【林晓】：那个……你能把昨天那份申请表和制度条文发我一下吗？
我打开文件夹，找到整理好的《加班审批流程指引》，附上说明文字，发给她。
两分钟后，她回复：谢谢苏总。
我没回。
抬头看了看，她正低头在笔记本上抄写着什么，笔尖很稳。
中午休息时间，几个同事围在茶水间闲聊。
“听说了吗，赵总被警告了。”
“真的假的？因为啥？”
“说是因为加班没走流程，人事查实了。”
“啊？那咱们之前那么多回……都不算加班？”
“现在知道了也没用，又不能追讨。”
“但至少以后……不敢乱叫了吧。”
我端着杯子走过，没人继续说了。
但我没阻止。
下午三点，赵峰路过我的工位，脚步停了一下。
“你觉得这样很得意？”他低声问。
“不是得意。”我说，“是正常。”
他冷笑，“你以为这就赢了？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还能找别的办法管人。”
“您可以试试。”我说，“只要别违法。”
他盯着我，“你会后悔的。”
“我已经想清楚了。”我说，“比妥协更累的，是每天睁眼就演戏。”
他没说话，转身走了。
我打开新文档，标题打了几个字：高效工作联盟·草案。
下面列了几条：
1. 每日任务清单公开共享，避免重复派活。
2. 所有加班必须提前审批，拒绝口头命令。
3. 建立项目进度透明机制，杜绝临时加码。
4. 鼓励使用番茄钟+任务拆解法提升效率。
写到第五条时，林晓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纸。
“我整理了一个模板，”她说，“是关于我们组日常工作的优先级分类，能不能请你看看？”
我把她的文档拉到屏幕上。
表格做得整齐，分类清晰，连颜色标注都统一。
“做得很好。”我说，“可以直接用。”
她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但眼神亮了一下。
“其实我一直觉得，”她说，“忙和有效是两回事。”
“现在知道也不晚。”我说。
她点点头，转身回去。
刚坐定，行政部通知弹出来：本周起，所有部门提交的加班申请需同步抄送hR备案，系统将自动校验审批状态，未通过流程的打卡记录不计入考勤统计。
我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五十八分。
办公室的灯开始一排排熄灭。
我的屏幕还亮着。
光映在指尖，正在输入最后一行字：
“规则不是用来打破的，是用来守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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