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的秋,依旧闷热。夕阳的余晖像给庞大的工业区镀上了一层黏腻的橙黄油彩,空气里弥漫着金属、塑料和若有若无的汗水的混合气味。
老梅下班显然没有精心收拾过自己,穿着一件不算新但洗得干净的polo衫,头发也没有像以前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期待与焦躁的神情。看到阿娟,他眼睛一亮,快步迎了上来。
“阿娟,回来了”他的声音里透着过分的热情。
阿娟心里一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梅哥。刚回来,有点累,今天又工作一天,想先歇歇。”
“累什么,好几天没有在一起,我想死你了。”老梅压低声音,眼神灼灼地看着她,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带来一股压迫感,“来,让我亲亲抱抱你,我们俩,说说话。”
阿娟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她讨厌他这种自以为是的亲昵,更讨厌他此刻的眼神,那里面翻滚的欲望几乎不加掩饰,让她想起家乡夏天雨后潮湿泥地里钻出来的蚯蚓,黏稠而令人不适。
“不了,梅哥,”她后退半步,语气坚定了一些,“我真累了,而且……让人看见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老梅的声音提高了一点,带着几分不以为然,甚至是一丝炫耀,“咱们的事,厂里谁还不知道?何况工厂里除了老板就是我说了算。”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恋情公开”的剧本里,享受着他想象中的、工友们投来的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他压根没注意到,或者说刻意忽略了阿娟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抗拒和疲惫。
阿娟的心一点点冷下去。她和他之间,哪有什么“恋情”?不过是为了得到一个合适的工作岗位,把自己的身体出卖。现在老梅言语间越来越露骨和肢体上越来越过分。她从未明确答应过什么,她的沉默和闪躲,在他眼里竟全成了默许和羞怯。
“梅哥,请你自重。”阿娟的声音冷了下来,绕过他想走。
老梅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几天没见,身体的荷尔蒙早已积累到临界点,他满心以为今天会是一场小别胜新婚的欢愉,没想到阿娟竟是这种态度。老梅原来以为这个女人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随时随地可以让自己得到满足。一切都不同自己的想象。
一种被拂了面子的恼怒混合着更强烈的生理冲动,让他失去了耐心。
他一把抓住阿娟的手腕,力道很大,不容挣脱:“走,到仓库后面说!”几乎是将她半推半拽地拉进了仓库里面的角落。
仓库那里堆满了纸箱和原料,空气中漂浮着塑料和灰尘的味道。唯一的一盏节能灯在屋顶发出惨白的光,照亮了一小片区域,也照得阿娟的脸色更加苍白。
老梅反手关上门,那“咔哒”一声轻响,像落在阿娟心上的重锤。
“你放开我!”阿娟用力想甩开他的手。
那触感冰冷而潮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侵略性。阿娟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胃里一阵翻涌。这不是亲吻,这是一种标记,一种占有式的宣告。
“放开……你放开!”阿娟偏过头,用手推拒着他坚实的胸膛,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微微颤抖。这突如其来的侵犯,让她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我不想!”阿娟几乎是吼了出来,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推。
老梅猝不及防,被推得后退了一步。他惊愕地看着阿娟,仿佛不认识她一般。在他构建的世界里,阿娟应该是温顺的、迎合的,至少是半推半就的。
这短暂的间隙给了阿娟喘息的机会,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像受惊的小鹿,却又带着一丝决绝的恨意。
老梅的惊愕只持续了几秒,便被更汹涌的冲动淹没。他不能接受失败,尤其是在他认为已经“到手”的女人面前。他一步上前,从后面紧紧抱住了正要冲向门口的阿娟。
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加直接和粗鲁。
那瞬间,阿娟感觉像是被两条冰冷的毒蛇缠住了身体,那肆无忌惮的揉捏带来的不是快感,而是尖锐的疼痛和深入骨髓的恶心。所有的委屈、疲惫、愤怒和对流言蜚语的恐惧,在这一刻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力量。
“滚开!”
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叫声,身体像一张拉满的弓,用尽生平最大的力气,手肘猛地向后撞击,同时双脚狠狠踩向老梅的脚面!
“呃!”老梅吃痛,闷哼一声,手臂的力道不由得一松。
阿娟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像一尾滑溜的鱼,猛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也没有任何言语——在极致的愤怒和屈辱下,语言是苍白的。她只是踉跄了一下,随即稳住身形,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融入了外面尚未完全降临的夜幕里。
仓库门“砰”的一声在她身后弹回,巨大的回响在空旷的库房里震荡。
老梅呆呆地站在原地,脚上的疼痛和手腕被撞到的地方传来清晰的痛感。他喘着粗气,脸上混杂着欲望未退的潮红、被反抗的恼怒以及计划落空后的茫然。仓库里那盏惨白的灯照着他,让他脸上的油光和错愕无所遁形。
失落吗?
是的,一种巨大的失落感攫住了他。但那不仅仅是生理欲望未能满足的空虚,更像是一个精心搭建的、自以为牢固的世界,在瞬间崩塌后的无措。他以为他和阿娟之间那层暧昧的窗户纸已经捅破,关系理应更进一步;他以为工友们心照不宣的眼神是一种认可;他以为阿娟的沉默和之前的几次没有强烈反抗是一种默许……原来,一切都是他“以为”。
夜风从敞开的仓库门吹进来,带着凉意,吹散了他身上燥热的汗味,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但那股被拒绝、被“羞辱”的怒火,很快又压过了这片刻的清醒。他盯着空荡荡的门口,眼神逐渐变得阴沉。
而另一边,阿娟在昏暗的路灯下狂奔,直到女工宿舍楼的轮廓出现在眼前,她才放缓脚步,扶着墙壁,大口地喘着气。
她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衣服,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然后才低着头,快步走进宿舍楼。
走廊里遇到相熟的女工打招呼,她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便匆匆躲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才感觉到一阵虚脱般的无力。窗外,工业区的灯火依旧通明,机器的轰鸣声隐隐传来,这个世界照常运转,仿佛刚才在仓库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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