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账出门时，已是夕阳西斜，漫天霞光将京城的屋檐巷陌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
秋日的晚风带上了明显的凉意，轻轻拂过，吹散了食肆内残留的饭菜热气与酒香，也吹动了两人始终交握的手，带来一丝清爽。
林清晏感受到掌心传来的微凉，不禁将云疏的手握得更紧了些，试图将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
“接下来想去哪儿？”林清晏侧头看他，眸中映着天边的晚霞，显得格外温柔。
“是直接回去，还是在街上走走？听闻这条临水长街的夜景颇有一番风味，我们还未曾好好逛过。”
云疏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仰头看他：“听公子的。”
声音不高，却带着全然的信赖。于他而言，去何处、做什么都无关紧要，只要身侧是这个人，便是人间至美的风景。
于是，两人便沿着逐渐亮起各色灯盏的长街，漫无目的地缓步而行。
白日的喧嚣与匆忙渐渐沉淀，夜晚的京城仿佛卸下了庄重的面具，显露出它慵懒而繁华的另一面。
沿河两岸，酒肆茶楼的灯笼次第亮起，暖黄、绯红的光晕倒映在墨黑的水面上，随着微波轻轻荡漾，碎成一片流动的、璀璨的光河。
他们并肩走在光影交织的街面上，谁也没有多说话，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份喧嚣中的宁静。
耳边是隐约的丝竹声、商贩悠长的吆喝、以及路人模糊的谈笑，但这些声音仿佛都隔着一层纱，唯有彼此手心的温度、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同步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偶尔目光交汇，便能看到对方眼中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安宁与满足，相视一笑间，万千情意已在不言中流转。
走着走着，路过一个卖糖人的小摊。
一位老师傅正借着摊头的小火炉，灵巧地用糖稀勾勒着一只展翅的凤凰，糖丝在他手中如同有了生命。
林清晏停下脚步，看得饶有兴致，忽然心念一动，侧头对云疏道：“阿疏，给你买个糖人吧？”
云疏闻言一愣，看着那些在灯火下晶莹剔透、栩栩如生，明显更受孩童青睐的糖人，耳根微微发热，低声道：“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林清晏却已笑着付了钱，没有选那些复杂的龙凤，而是挑了一个最简单质朴、憨态可掬的小兔子形状的糖人，不由分说地塞到云疏手里，眼中带着促狭而温柔的笑意：
“在我眼里，你有时候就是。”
尤其是在他面前流露出无措或羞涩时，那双清澈的眸子总让他想起受惊的小动物，让人忍不住想护在怀里。
云疏握着那根细长的竹签，看着手里那只用琥珀色糖稀凝成的小兔子，在灯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只觉得拿着也不是，放下更不是，脸颊一阵阵发烫。
“尝尝看，甜不甜？”林清晏目光鼓励地看着他，带着几分期待。
在他的注视下，云疏只好微微低下头，避开那过于灼人的视线，小心翼翼地、在那糖兔子竖起的耳朵尖上，极快地轻轻舔了一下。
一股纯粹而热烈的甜意瞬间在舌尖散开，迅速蔓延至整个口腔。
“……甜。”他低声说，仿佛那甜味不仅停留在味蕾，更丝丝缕缕地渗入了心底。
林清晏看着他这副乖巧试糖的模样，心尖仿佛也被那糖人甜化了，满足感油然而生。
他自然地抬手，用指腹轻轻擦过云疏的唇角，拂去那可能存在的、微不可查的糖渍。这个动作做得无比自然，却带着不容错辨的亲昵。
指尖温热的触感一掠而过，却让云疏刚刚因糖的甜味而稍显平静的心跳，再次不争气地紊乱起来。
回到他们租住的小院时，夜色已深，月华如水，静静洒满庭院。
推开那扇熟悉的黑漆木门，院内独有的宁静气息扑面而来，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外界的万家灯火与尘世喧嚣温柔地隔绝在外。
唯有墙角秋虫的低吟，更衬得这小天地静谧安然。
屋内，下午匆忙间未能彻底整理的床铺还残留着些许凌乱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白日里那场戛然而止的旖旎。
空气似乎在踏入卧室的瞬间，又变得有些微妙而粘稠，带着未尽的热度。
林清晏轻咳一声，率先打破了这无声的暧昧：“走了这许久，腿该酸了，早些洗漱歇息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嗯。”云疏低应一声，像是得到了指令，转身便想去厨房打水，借此避开这令人心慌的氛围。
“阿疏。”林清晏却在他转身时叫住了他。
云疏脚步一顿，回头望去。
林清晏走到他面前，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而专注。
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替云疏理了理被晚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鬓发，指尖眷恋地划过他光滑的额角。
然后，他微微倾身，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轻柔如羽、不带任何情欲色彩的、纯粹的吻。
“晚安，我的阿疏。”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暖，如同冬日里暖手的热茶，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这个吻，珍重而克制，瞬间抚平了云疏心中所有翻腾的不安与羞涩，只余下被珍视的暖意。
他抬起眼，勇敢地望进林清晏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里，那里清晰地映照着他一个人的身影。
心中鼓胀的情感驱使着他，云疏几乎是凭着本能，飞快地在林清晏微凉的唇上回了一个轻吻，一触即分，如同蜻蜓点水。
“晚安……阿清。”他声音细若蚊蚋，却异常清晰地说出了这个独属于他们之间的亲密称谓。
话音刚落，便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迅速低下头，耳根红得滴血，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地快步走向厨房，连背影都透着一股羞窘难当的气息。
林清晏指尖下意识地抚上自己仿佛还残留着那短暂却无比柔软的触感的唇瓣，半晌，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从胸腔震荡而出，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巨大的愉悦和满足。
他的阿疏，他的小护卫，总是能在不经意间，给他带来如此心动而珍贵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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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林清晏践行了他的承诺，暂时将书本和前程抛诸脑后，一心一意地带着云疏畅游京城。
他们专程去了西郊。
时值深秋，西山层林尽染，漫山遍野的枫叶如火如荼，绚烂夺目。
行走在山间小径，脚踏着厚厚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放眼望去，是连绵不绝的、燃烧般的红色，与蓝天白云交织成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
林清晏不时停下，为云疏指点景致，或是吟诵几句应景的诗词。
云疏虽不懂那些文绉绉的辞藻，但置身于这天地壮阔的美景之中，看着身侧公子舒展的眉眼和染上枫叶颜色的清俊侧脸，只觉得心胸都为之开阔，满心满眼都是难以言表的震撼与欢喜。
他们也去了护城河边的夜市。
这里与那日走过的临水长街又是另一番光景，更加热闹，也更加市井。
人流如织，摩肩接踵，各种小吃摊贩鳞次栉比，香气混杂着弥漫在空气里，诱人食指大动。
林清晏拉着云疏，兴致勃勃地穿梭其间，买刚出锅的、炸得金黄酥脆的糖油果子，分享一碗热气腾腾的、撒了香菜和辣子的卤煮火烧，甚至学着旁边人的样子，站在摊前大口吃着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肉串。
云疏起初还有些放不开，但在林清晏带笑的目光鼓励下，也渐渐沉浸在这人间烟火的简单快乐里。
他带他看皮影戏，在他被滑稽剧情引得眉眼弯弯时，悄悄握紧他的手；在卖小玩意的摊子前，为他选了一枚质地温润、刻着简易祥云纹的玉佩，亲自系在他腰间，低声说：“佑你平安。”
自然，也没有错过那家林清晏提过的老字号炙羊肉。
店面不大，甚至有些陈旧，但门口排着的长龙足见其口碑。
他们等了近一个时辰，才得以入座。
当那外皮焦香酥脆、内里鲜嫩多汁、撒满了秘制香料的炙羊肉端上桌时，所有的等待都变得值得。
林清晏细心地将最好部位的肉夹到云疏碗中，看着他吃得眼睛微微眯起，像只满足的猫儿，自己心里也比吃了蜜还甜。
云疏跟着林清晏，走过这些他从未想过会与自己有关的热闹与风景，感受着公子细致入微的体贴和毫无保留的爱意。
他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是浸泡在温热的蜜糖里，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端，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幸福的气息。
私下里，他甚至生出一种近乎贪婪的奢望——若能一辈子如此，没有科场得失，没有身份悬殊，只有他和他的阿清，看遍四季风景，尝尽人间烟火，岁月静好，与身旁之人朝朝暮暮，该有多好。
然而，时光从不为谁停留。
轻松惬意的日子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秋闱放榜之期，近在眼前了。
京城里的气氛，也随着放榜日的临近，悄然变得紧张和微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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